去年春节前夕我去石家庄出差,办完事天已经黑了。为了早些赶回去,我匆匆奔向×路公共汽车站,老远就看见正有一辆车开过来。我赶紧走,冷风更加暴虐地从袖管领口钻进去。
我三步并做两步刚跳上去,车就开动了,耳边响起甜润动听的声音:“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本次客车自××地开往××地,全程十四公里,运行单程一小时三十分钟。上车乘客请买票。下一站博物馆,下车乘客请做好准备。”很标准的普通话。联想前两个月在南方的一个城市坐过站的事,在这寒夜里,心也有了暖意。
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座位。车外华灯高照,映出漫天雪花,斜刺刺随风跌落,才发现头上身上已沾满了雪。想起一天的奔波,真想马上洗了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车上的人渐渐少了。我拥紧大衣,蜷缩在座位里,打磕睡。整个车箱里一片静寂,似乎天太冷,冻结了语言一般,人人保持缄默的姿势。车缓缓驶过一站又一站,长夜无边,它可以慢慢走。妻把饭又热了一遍。我感知到妻正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看电视。
“小琴,怎么你还没有下班。我还说就去你家,让你教教我呐。”迷迷糊糊里是一个遥远的本地口音。
“小汤病了。刘姐,你怎么跑到这儿了。毛线买了?在哪买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不知不觉被这动听的普通话吸引,“偷”听了起来。
“哟,可难买了,跑了好几个地方。你看乍样。”
售票员拦住她的手,笑笑说:“刘姐,车上灯暗,一会儿我去你家看吧。”边又抓起报话机,标准的普通话女音便又漫了过来。
“今天晚了,要不明天吧。”刘姐说,“看你累的。”
“不碍事。”
我抬起头,似乎不悃了。映入眼帘的那一小方灯光,显得那么温馨。
我此时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姑娘。她浑然不觉地收钱打票,动作麻利,年轻的脸颊因寒冷而红的娇艳,却始终漾着可掬的笑。一双大眼睛微有倦容,眼神却还是那么鲜活,整个人和她的嗓音一样叫人感到亲切、甜美和活力。
忽然她猛地皱了一下眉,头一偏,轻轻呀了一声。旁边被称作刘姐的姑娘关切地问:“小琴,怎么了。”
售票员立刻又恢复了光彩含笑的脸。她拢了一下头发,淡淡地说:“没什么,今天跑了四趟,脖子都不会往这边扭了。”眉眼间又淡淡有了一丝倦容,是那种好朋友间的自然流露。
“看你真是……晚上又得麻烦你,要不改天吧。”
“没事,刘姐。”
灯一下灭了,那样一张娇艳的脸,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刹时暗失了。但在我脑海里,却依然清晰地印着她鲜活的眼神以及那甜美的声音。
到站下车,雪愈加大了。走在积雪地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车从我身后开过去,渐渐冲进了黑夜里,而门口那一小方灯光,还亮着。
本文已被编辑[西西弗斯]于2007-6-25 8:22:4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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