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十二走出办公室时强忍住了眼里的泪水,掂着水壶迅速地走出办公大楼。
她尽量把目光望向天空,天空那么开阔那么明净,慢慢地心里那些激烈涌动的东西就消逝在那片辽阔地,目光再低一些,是那些花树的廖落的叶子,稀稀疏疏的挂在树梢,竟然是秋天了,这让十二感到凄凉!
“提水呵!”路上不停地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十二就微笑着说:“你早呵!”
十二自上班以来,始终记着父亲语重心长的话:“上班了就是大人了,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不能任性。”十二觉得那种强列的情绪就是从那一刻从自己身边离开的,那以后她感觉什么都是淡淡的,上班时她认真地做工作,与人说话面带静静的微笑,她坚守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的原则,时间久了,大多数人都说十二是从来不会发脾气的,十二对这些照单全收,心里却说哪里又轮的到我发脾气呐。十二其实是有个性的,上班以前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班上的所有人又都是十二所不认识的,十二总是很压抑,十二觉得她从来不是作她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机械的,她惟命是从,从来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直到她认识了伟。
“十二,你这是名字呵,分明是数字,你的这个数字名字一定是纪念吧,一加二不是三吗,干脆你就叫三吧,三——三-,朗朗上口。”
“十二,你写诗呵,女孩子写诗不好,会掉头发。”
“十二,应当让你尝一尝挨饿的滋味,看你还把书当饭吃不。”
“十二,你怎么总是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十二,不要提两只暖瓶,这么沉,你先提一壶喝着,过一会送水的来了,再就近掂一壶。”
十二感到伟就在自己身前身后走着,笑着,说着上面那些话,这种感觉在十二走进办公室的时侯更加强烈。
办公室里外屋放六张桌子,收拾的非常整齐,桌面上也非常干净,外屋的窗台上还养着几盆花,花叶生机勃勃的样子,一点没有秋的迹象;里屋多是实验器械,是一个实验室,有人正在里面换衣服。
,“咣当”,门被用力的撞开,正在向杯子里倒水的十二猛的扭过头,水漫了一桌子“怎么了?怎么了?”马红迅速从里屋走出来,用目光瞟了两眼,见没人说什么,自我解嘲似的说:“要发大财,水漫金山。”然后去车间了。
那种错觉十二只一刹那就醒了,十二以为随着这种声音进来的应当是伟,这样的提醒简直就是虐待,十二就觉得心的那一部位被重重的一戳,就像只有泥土堆砌的“堤“,而不是由石头做它的质料,一个大大的口子从那一最软弱的部位撕裂,她仿佛听到切切嚓嚓的声音,十二就起身去开窗,打开窗子又在窗前用铅笔为那几盆花松土,十二觉的有一股潮水向上翻涌,而堤岸却那样的薄弱,随时都会有决堤的危险,十二使劲咽再使劲咽那些水,嗓子都要疼了,过了一二分钟,十二似乎是对自己又似乎是对别人说:闷死了,那语气已然平和。
“是不是天想下雨?”同事说。
十二不知该说什么,她是不是在指人想下雨哪,就什么也没有说,十二总是这样,说不明白的或者模模糊糊的,一律任由他去,自有清澄之时,有时的辩解或者会愈辩愈糟也未可知,十二说不准自己是潇洒不想去辩解或者是清高而懒得去辩解。
十二坐下来打开抽屉拿出工作记录本,写上日期:二零零三年十月六日。小字整洁流畅,十二还是满意的,伟每天打开本子都会说我什么时候能赶上十二的字哪。
十二走在厂区的路上,空气明显地有点冷,这让十二感到自己就像朔风中的草,簌簌地发抖。十二自夏季结束第一次感到了冷,从心底升起一片阴霭。
“十二,今天怎么没见赵伟?”迎面的一个人问十二。
“不知道!”十二用了好大的劲说,然后扭转头咬住了嘴唇。
“不知道!”十二大声说。
那人这才注意十二满脸的阴云,不解的样子,干活去了。
十二与伟的相识应当说是必然的,因为同在一个不足五百人的小公司里,总有一天会认识。但是相知就是偶然的了,就像任何人与任何人一样,有点缘分的意味。十二与伟两个人,就像一盘错乱撕杀中的两颗棋子,忽然在一片难得的平和中被调整安排到一个办公室,就是那间有窗台和花的办公室,于是,两个属于大千世界的人,就有了无数面对的机会。
十二开始对伟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多么好,她觉得他太市侩,每一个领导都似乎对他很好,她还觉得他太霸道,与人说什么从无丝毫忍让之意。十二想自己作为人有时或者是嫉妒着这个人的手段和作为,无论是市侩和霸道,都是自己办不到的。
人们总是这样,总是不经意地发现什么,就像有一天刷杯子,玻璃上的茶渍好象少了许多,这时我们像是猛然醒悟:茶渍少了是与那段时间相比,那段时间喜欢喝浓茶,但是,那段时间和这段时间之间有什么柔软的或坚硬的分别吗?那段时间和这段时间之间有什么红的或黑的标志吗?没有!什么也看不见,思维世界里更多的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十二就像这种情形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十二和伟的关系,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十二开始觉得伟是一个好人了,伟经常对十二说你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应怎么做,这让十二感到很塌实,伟又常常对十二说你嫂子跟了我没享过一天福自己其实很对不起她别的女人穿金戴银自己什么都没有,这又让十二很感动,这年月,谁会对自己的女人这样检讨自己,有一的会吹出十和千,没有的又说不定会赖着谁拌了自己的路,十二觉得伟其实是很传统很负责的那一类人。
十二看着路上那些正在工作的人,好象忽然醒悟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记不清自己是否锁好了大门,她看看自己的手,感觉有没有一点疼?可惜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让十二思索人是不是有了毛病,让痛感去判断什么!如果手疼就证明锁好了门,如果手不疼就证明门没有锁好,这是什么逻辑嘛!人又有时总是想从痛感中寻找到爱的痕迹或生存的讯息,好象没有痛就不深刻似的,如果说这是病不如说这是麻木,十二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在好长一段时间内,十二想到这里就感到自己某一个部位已经痛了,十二就甩甩头不去想了,到了门口用力拉拉那把铜锁,根本就是已经锁好了!
十二转过身刚走了几步,脚却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低头看原来是一个小石头,她一用劲把它踢出老远,嘴里却说:赵-伟,她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好象有一些东西从心里释放了一点,有一点舒服的感觉,她觉得就像那些水上的波纹,四散开去,她想要它再大一些,她只想自己是非常需要的,却不知要去哪里寻到那样大一些的石头,然后再从哪个方向向它击去,所以心里分明还有许多东西根本无法发泄。十二慢慢地向前走,并不急于回到办公室,她今天什么都不想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想鬼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是根本就不知道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回到办公室,十二就闷下头来做报表,做着做着就走神了,就像你曾经非常熟悉的视线内,忽然一棵大树倒掉了,就失去了在这里的所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瘦,很空,十二一扭头看见了花架和花盆,就搬了来放在赵伟的原来坐的地方,顿时就减少了那种空阔的感觉。
“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你看花的样子”,伟说,十二那时就站在那盆花前摆玩花枝,“这个动做真的太熟悉了
十二眼前模糊了窗外的风景,她不是终于的明白,一切都是因了他的离去,他是真的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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