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回家，乌蒙的山，乌蒙的水时时在梦中出现，乌蒙人快言快语的声音总在耳畔盘旋。

有时候从梦中醒来，似乎我们还是小孩子，象小时候一样在树林里打仗，妈妈扯着嗓门喊：“野丫头，天黑了还不来，老林头有夜猫子。”

有时候梦见在开满野棉花的地埂上弹玻珠，满身的泥。

梦见在稻谷扬花的田坎上高唱：“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听着脚步噼啪噼啪响，伴随着声声亲切的呼唤，带我走回童年的时光-----”

很多诗人描写过乌蒙，乌蒙的雾，乌蒙的雨，乌蒙的阳光，乌蒙的泥丸。

每次回老家的时候总盼望天更亮些，太阳更高些，雨更少些，雾散得更快些。

可每次呆上五、六天总是雾蒙蒙的，早上的雾是最美的，从房顶上，从树林里，从河面上，一团一团慢慢升起，水是蓝的，树是绿的，雾是白的，有是站在房顶赏雾就象站在云层当中，有种飘飘然而又很小心的样子，怕一失足掉进云层里去。

一团团雾升起后慢慢溶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雾层，罩着整个天空，这样乌蒙蒙的天一直持续到天黑，黑夜慢慢笼罩下来，蛙声又在房屋四周此起彼伏，蛐蛐的叫声也来捣乱，时不时还夹杂着鸟叫声，堂屋前电线上的燕子还在不停地啄羽毛，啄得淅淅刷刷地响。

乌蒙的雨就像中国的油价，外国的油价还没涨就先涨了，外国的油价降了却不降。这儿的雨其它地方还没下就下了，其它地方晴了还在下。

有时一个冬天都在下雨，但冬天的雨下，毛毛细雨，不用打伞，在头发上形成一薄层水珠，衣服淋得有点潮，但并不会淋湿。夏天的雨“狂风暴雨，飞沙走三石”，说不准啥时候会来，说下就下，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突然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倒了下了，常常伴随着泥石流。好好的艳阳天，转瞬间天昏地暗。

有位诗人这样形容乌蒙的太阳－－－象一把旧电筒，亮一下就熄了。我想他在那儿呆的时间不长，并且，他运气比较好，碰巧见到了乌蒙的太阳，这就是乌蒙的晴天留给他的映像。这地方全年平均日照时间才2·8小时，所以我说他是幸运的。我想他应该不是夏天去的，这儿的夏天温度可飚升到40多度，如果他这时候去，他应该这样形容－－－乌蒙的天象一个烤箱，从早烤到晚，快天亮的时候慢慢凉了下来，可新一轮太阳又等在头顶开始加温。

夏天的乌蒙象蒸笼一样，山高，刮不进风，白天太阳下很少见到人，傍晚时分，吃过饭的人就开始出来“活动”，小河边，大桥上，茶馆里，大家摇着蒲扇出来找凉风，谈天气、谈政治、谈张家的大姐李家的大哥。不过这些基本都是老年人，年轻人要凌晨一、两点才出来“活动”。

凌晨过后，小姑娘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伙子们光膀子，穿着一条大短裤，拖一双拖鞋，啪嗒、啪嗒地从吊脚楼里懒洋洋地走出来，街上慢慢热闹起来，k歌声、麻将声、划拳声一浪高过一浪。

哪家的婆娘见不得自己的男人大半晚上还在打麻将，扯着嗓门喊：“龟儿子呢，半夜喽还不回来，明天不做生意了？天天打麻将，一家老小还要吃饭，明天不开门，吃，你吃铲铲。。。”

“明天开门就是，打完这圈就回来。”

“回来，回来，天天你都是这种。”

“罗嗦。。。”

这些吵闹的年轻人，老人们习惯了，懒得管。

哪天街上突然空荡荡的，安安静静的，心里才慌呢。

地震期间，全城的人基本跑光了，散步的没了，喝茶的没了，麻将声没了，划拳声没了，几乎成为一个空城，人们恐慌了。

余震少了，大家又回到这座山城。

还是象往常一样吹牛呢吹牛，上班呢上班，做生意呢都开门了。

张大妈背个背篼上街买菜，见李大婶见的门面又开起来喽。

“他大婶呀，总算又见面了，那几天那个王法，一会儿又抖起来喽，一会儿又抖起来喽，我想我们肯定都完喽，怕见不到面喽。”

“就是，看到你老婆子来买菜，我心头就放心喽，我还在想你不晓得跑去哪里躲地震去喽。”

“朝哪里去躲哟，又不是三两天呢事情，我去省城躲几天就回来喽，一晚光照顾宾馆就要几百块钱，哪里躲得起哟。”

“出门钱就不是钱来，哗啦啦要票儿来数说。”

“有人说大地震要来喽，说两边的山震倒蓬拢来就像包饺子一样我们就包在里头喽。你说吓不吓人嘛。”

“管它咋个包哟，日子还不是要过，实在都包在里头还不是算喽。”

“你说连卖菜呢都没得几个，吃点啥子都不方便。”

“好多喽，前几天街上人都没的，一样都买不到。”

张大妈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我得回去煮饭去了，过喽又来找你摆龙门阵。”

“要得，要得，一箩筐嘴巴还着你买菜下锅呢。”

“就是。蚂螂飞得恨，怕又要落雨喽”

回去这几天，天天下着雨，感觉天还未大亮又慢慢暗下来了，雾还未散尽，那些山、那些树又慢慢走进黑夜。

气温依旧那么高，花脚蚊嘤嘤嗡嗡地四处寻找猎物。

晚上抖开被子依旧是潮湿的，房后树上的蝉噪总打扰我的心绪，突然涌现出的诗意的词、句子，被没有防备的蝉噪打消了。

电视声音、麻将声、蛙声、蝉噪声。。。

唉。。。

起床去看白天掉下来的雏燕好点了没，扫去燕子不小心打碎的蛋壳，为碎蛋壳中蛋液包着的红色的将成形的小燕子伤感起来，不知道燕子妈妈此刻在哪儿伤悲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