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如同一个情节,约我赴一个千年约会。在开封,宋王朝的汴京,按图放大的清明上河园成为一个符号,诠释千古兴盛和衰亡。在我的心中,总浓浓积着一团难以化解的悲凉。于长长叹息中凝视《清明上河图》,凝视汴河沿岸店铺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的喧闹繁华,好象听到一声巨大的开山炮响,水的波纹一圈圈向你荡来,你分明感受到面部的冲击,它们又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迹。《清明上河图》无疑是巨制,融入张择端毕生心血。但透过那笔笔玲珑的画意,透过人马喧闹的大宋都市生活,我看到的却分明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封建王朝。
北宋末年,庆历新政和熙宁新法早已烟消云散。神宗皇帝、范仲淹、王安石、苏轼等英杰已乘鹤仙去;蔡京、王黼、童贯等奸臣把持朝政。他们狼狈为奸、骄奢淫逸、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朝政一片混乱。他们排斥、打击异已,极力搜刮财富。蔡京甚至把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120余人定为“元佑奸党”,刻石于文德殿门,颁行全国。这就是著名的“元佑党籍碑。”徽宗本人不思治国,迷信道教,大造首观,就有些好笑,他反而变本加厉自号“教主道君皇帝”。他纵情享乐,奢靡无度,一年的财政收入尚不足九个月的支出,使“累朝所储扫地”。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即取材于此时的汴京城。你看虹桥上抬轿的、挑担的、牵驴的、步行的,汴河里撑船的、观景的、指点的、喊话的,店铺里交头作生意的,茶肆里闲坐饮茶的……大宋的臣民们忙忙碌碌,即使强敌压境,即使朝廷采取“虚外实内”的政策,即使每年因屈膝纳币而转压在他们身上的绢税日益繁重,他们依然在农业、手工业、文学艺术、科学、史学上取得巨大成绩。而此时,他们的父母官们却过着醉生梦死、昏庸荒淫的生活。南宋末年,上自皇帝、宰相,下至州县官吏,腐朽堕落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以说,大宋王朝市井生活的表面繁华是畸型的、病态的。有宋一代,都未能避开冗官、冗兵、冗费以及沉重的赋税、差役、徭役等弊政,渐次滋养成积贫积弱的政治局面,这是不是恰恰证明了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以大宋太祖开国之雄,竟先后向辽、西夏、金称臣纳币,可叹、可悲!
张择端是幸运的,他遍悟各家画道之后,走出了一条以风俗画反映市民生活的路子,创制出中国绘画史上的经典之作;张择端是不幸的,他早年游学汴京,徽守朝才供积翰林图画院。他生活的时代正是北宋的衰亡期。处在这一历史阶段的张择端无疑是痛苦的,但“国家不幸诗人幸,赋到沧桑句乃工”。张择端验语了这句话。在《清明上河图》中,张择端以丰富的笔墨反映了奢华逸乐和贫困辛劳对比鲜明的情状。幸与不幸是辩证的,“逆境造人”却是千古真理。
我来到开封上河园时正是烟雨蒙蒙。我之对于旅游,细雨霏霏虽然有煞风景,却能凭添一份欣然的情调。虽然许多民俗节目因之取消,但雨线斜织,轻轻打落在一柄柄擎起的伞上,婉如前世音乐,滋润入你的心灵……潘杨湖面腾起一层明雾,缭绕于虹桥之上。昔日的虹桥只收在《清明上河图》中,那上面重叠了多少百姓的脚印,也一样打印上金人的铁骑。我恍惚看到园明园孤零零的玉柱,看到故宫城长长甬路上宫女幽怨的目光。
啊啊,张择端绘制的不是清明时节的汴京城吗。清明时节雨纷纷。中国的老百姓在这一天总是要去祭奠祖先的。这一天,古与今、灵与肉、生与死可以浑然相通,让我们立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互致问候。我们面对大宋王朝,面对一个个英灵、一个个奸庸,该说些什么呢?俱往矣,颂扬、怒斥、欢乐、悲伤,不是早已化作尘埃了吗?但我分明看到岳飞策马扬鞭,疾奔而来。潇潇雨歇,他仰天长啸:壮志饥餐胡掳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那一份赤诚的爱国情怀,透穿茫茫时空,震撼神经,开张毛孔。
据《辞海》解:清明,犹治平,指政治有法度、有条理。张择端从清明时节切入绘制他的长篇巨制并时,是否期望他的王朝能遵法度、复条理、“会朝清明”呢。台湾作家高大鹏曾说,清明节是中国民族的复活节。这一天,把中华儿女紧紧联在一起,形成一股内在信仰的力量,凭着这个,荡寇扫凶、绵延无穷;凭着这个,一次次超越历史的劫难,顽强地焕发出整个民族的大生命。开封的上河园正是这一意义的象征,它不仅给人以历史的再现,也同样给人历史的教益。“以史为鉴可知兴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中华的亿万儿女,有谁不期望自己的祖国强大起来呢!
我走在烟雨之中,倾听雨落的声音,我的思绪透明而滋润,如同什么地方飘来的花香。我想,游开封上河园是该在雨中的。雨中漫漫地游,雨中静静地累索……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铿锵激昂的锣鼓声,那里上演的一定是辛弃疾五十骑突袭金营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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