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友发手机短信问晋朝的干宝是不是“中国小说的鼻祖”，我说不是。她就在网上给我“干宝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更是小说家的一代宗师。他的《搜神记》短篇小说集在中国小说史上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被称作中国小说的鼻祖。”这样的信息。我烦在手机上长篇的打字，没怎么反驳她。

其实，稍通文学史的人，肯定不会赞同这样的说法（“他的《搜神记》……被称作中国小说的鼻祖”也是病句），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理由很简单：以作品论，《搜神记》之前有《山海经》、《穆天子传》、《燕丹子》、《神仙传》之类的；以作者论，西汉刘向、东方朔，东汉班固、郭宪都比干宝要早。查“鼻祖”的意思，是书面语“始祖”的意思，指创始人。“中国小说的鼻祖”这顶高帽，干宝戴上，实在是不配。

我在网上查到这样两则关于干宝的资料——

（一）干宝，字令升，新蔡（今河南省新蔡县）人。祖父干统，为吴奋武将军，父干莹为丹阳丞。干宝少勤学，博览群记，以才器召为佐著作郎，又因平定杜弢之乱有功，赐爵关内候。晋元帝即位，未置史官，由中书监王导举荐，干宝“始领国史”。“以家贫求补山阴令，迁始安太守。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迁散骑常侍”（《晋书•干宝传》）。他对史学有研究，著《晋纪》。《晋书》称：“其书简略，直而能婉，咸称良史”；《文心雕龙》誉“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史通》赞“理切而多功”。干宝“性好阴阳术数，留思京房、夏侯胜等传”，“博采异同，混虚实”，“集古今神祗灵异人物变化”，撰成《搜神记》三十卷，“又为《春秋左氏义外传》，注《周易》、《周官》凡数十篇，及杂文集皆行于世。”（出自“文化精英”）

（二）干宝（283－351），字令升，祖籍河南新蔡。明天启《海盐县图经》云：“父莹，仕吴，任立节都尉，南迁定居海盐，干宝遂为海盐人”。又云：“干莹墓在澉浦青山房。”明董谷《碧里杂存》云：“干宝……海盐人也。按武原古志云，其墓在县西南四十里，今海宁灵泉乡。真如寺乃其宅基，载在县志，盖古地属海盐也。”据史料记载，自西晋永嘉元年（307），干宝初仕盐官州别驾（刺史的从吏官），后因刘聪、石勒之乱，西晋亡，东晋立，南北对峙，干宝举家迁至灵泉乡（今海宁黄湾五丰村与海盐澉浦六忠村的交界处）。永嘉四年（310），父卒，葬澉浦青山之阳，干宝为父守孝。至三世时，迁至梅园（今海盐通元），自此，海盐成为干氏子孙繁衍的居住地。干宝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更是小说家的一代宗师。他的《搜神记》短篇小说集在中国小说史上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被称作中国小说的鼻祖。干宝学识渊博，著述宏丰，横跨经、史、子、集四部，堪称魏晋间之通人。至今有关专家已收集到的干宝书目达26种，近200卷。……目前，一部新的《干氏宗谱》续修本已正式完稿。干氏家族对于宗谱续修，历来十分重视。干氏宗谱立干宝为始祖，五世孙干朴首撰，三十八世孙干大行续修并序。自四十世孙干钦昊于清康熙三十五年（1686）最后一次续修宗谱算起，至今已有300余年未曾续修了。并且，由于干氏后裔散居神州大地，主要分为东西大支和永宁乡支两支，至抗战前，宗谱有的已散失，给续修带来一定的难度。文革期间，海盐县博物馆收缴保存了十分宝贵的干氏东西大支的旧谱三册，是这次续谱的主要依据。刚从工作岗位上退休下来的干乃军不负众望，历经艰辛，奋笔耕耘，终于使海盐县第一部民间续修的家谱《干氏宗谱》得以问世。此举已在全国各地广大干氏后裔中传为佳话（出自“百度百科”）。

从干宝的籍贯看，前一则只说是新蔡人，资料源自《晋书》本传，是可靠的。后一则说他是海盐人，资料来自明朝人的县志或杂记，可靠性就差。讲他是“中国小说的鼻祖”，无疑是地方乡邦文献或家族自我吹嘘的惯技。而在广告文化的影响下，“大师”“名著”“最好”“精英”等词满天飞舞，现在的人倒也乐意接受这种宣传，只不过这与需要实事求是精神的“学术”是无关的。

干宝撰集的《搜神记》，是在魏晋玄学之风吹拂下的产物。玄学的核心思想是佛老思想，是与儒家思想背道而驰的。儒家讲集体，佛老讲个性；儒家讲治乱兴衰，佛老讲修身养性；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庄子就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佛经后则多附“宣验记”。玄学尚清谈，《世说新语》、《语林》、《郭子》等书，也是这一风会的产物。葛洪《神仙传》、《抱朴子》、皇甫谧《高士传》、嵇康《高士传》等书搜罗的故事，与干宝《搜神记》不相上下，作者也生在干宝的前后。他们没有县志或亲戚来吹嘘捧场，就没有人认为是“鼻祖”或“大师”了。

现在的世风，正如俗话说：“说好话不用钱买”。明星们为了钱做虚假广告的事，是家常便饭。“文革”假、大、空的风气，还在广告里流毒，可怜坏了识力不高、天真无邪的青少年们。传说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因为那表明人类掌握了造化的奥秘，鬼神不得藏其私了。后来识字人多了，算命先生们要能骗钱财，只好把人人能认的字改换成符号，就是所谓“鬼画符”。“鼻祖”“大师”“精英”等词满天飞，就因为有人以为用平常字眼不足以表达他们的爱意，非以此吸引人的眼球不可（喜欢华而无实的文章的人，怕也有同样心理）。其实，用得滥了，这些词就会失掉它的本意，意义变轻，从而沦为“鬼画符”。你想把一个“歌手”抬为“歌星”，把“副局”拍成“正局”，他的出场费没有增加，他的职位没有上调，也是枉然。不说干宝是“鼻祖”，其实一点也不影响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因为他的《搜神记》的确是我国志怪小说的代表作，只要还有中国人，只要还讲中国文学史，都绕他不开。干宝和他的《搜神记》都是永恒的，即使是他的孙子，也不必用“中国小说的鼻祖”这块金字招牌来给他的坟墓上祭，他也能长活在有脊梁的中国人心中。

2007-6-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