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窗外几棵老桐阔硕的叶子正婆娑着,沐在暖暖的风里醉了。院中墙边那一带空地上娇艳着几丛小花来,红红白白,要迷了眼。一切总要人忆起日月深处的那个凄凉女子的几句诗来:“这边的水绿了,”
“那边的鸟儿叫了”
“姑娘呀,春天到了……”
然而,那一刻,艾娅只凝望着后墙边上那一蓬蓬的葡萄丛。葡萄根儿深扎在土里,葡萄蔓儿在枝头缠绕,曼舞着的葡萄叶下,偶尔露出一串,两串新生的果儿,才豌豆大小,青涩涩的样子,好似蒙了一层似雾的绒。望得久了,艾娅的眼睛就湿了,因为艾娅想起了风,那个两年前的少年郎。
后来的日子里,艾娅常常问自己,为他心动,为他痴狂,为他不能自已究竟为了哪般?是他挺拔的身姿?是他时常微微簇着的蚕眉?仰或是他那缕在额前潇洒洒一摔一摔的长发?其实,一切只是因为那个黄昏,那个黄昏里突然出现的他那双忧郁的眼眸。那眼眸在那个瞬间投来的一抹光芒,柔柔的,带着温暖,却有暗藏不住的伤。她记得,在那个瞬间里,她的心犹如寒凉的冬夜里望见了一抹光,一点火,给她迷茫茫的心海里突然的就点亮了一盏心灯“那一月我翻转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越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见……”那一刻,她一阵心惊,这如此恰切的话语千年万年的莫非就是为了等待这个黄昏,等待这个瞬间他轻飘飘不经然抛给她的那抹眼神?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不能成寐。一丝羞怯,两份欣狂,在一星一星展开的夜里,在电话的这端清亮亮的唱道:
“您知道吗?妈妈,我的心儿颤抖了,是因为他呀”
“您知道吗?妈妈,他就如一阵暖暖的风一夜间便怒放了我心头经年含待的花蕾……”
“您知道吗?妈妈,他就是我的光,我的热,我的温暖……”
“可是……可是……亲爱的妈妈,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将我的爱情掬进我的掌心……暖进我的胸膛……?”
她从此每日出门前,总要翻遍衣橱,是那条米色的长裙可他的心,还是那件紫色的镶着合叶边的短衫更适他的意呢,她总在无可把握中郁闷。其实,她明白,他根本就没有认真的看过她一眼。她也想出许多与他搭讪的理由,但骨子里的自矜和那份少女的羞涩时时让她止步不前。
那一日吧,或是天意,“在这小院的墙脚竟然生出一丛的葡萄”他和同事从她的身边经过时落下这样的一句话来,当然,不是说给她听。她心中一亮,慌慌的,却装着一副无事的样子找遍院里,就在楼后那一段短墙的脚下,真的就楚楚的翠绿着一丛,已有了米粒大小的果儿。她笑了……笑得很醉。
她从此日日便有了一份念想,总忘不了黄昏时给它浇上几杯清水,轻轻的,轻轻的吹去它叶上一天的尘埃。她为它搭起了藤架,好让它多多的接受阳光的温暖。记得那一夜的雨来得粗暴,更兼着狂虐的风,她的心儿便碎了一夜,她无法可想她的可怜儿在那一夜的风雨里如何的受尽折磨。
春深了,花浓了,那一架葡萄的果儿长大了。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他牵了她的手,笑殷殷的说:“告诉你吧,一个秘密,那丛葡萄熟了,不知是谁给搭了藤架,还浇了水,这干热的天里,它的根下总是湿湿的。儿时,我家的院中一直有一架葡萄,我一直喜欢。你可知道,那暗里护它的人儿在哪里吗?要是一位姑娘,我一定单膝跪下祈求她给我一世的幸福……我要在她和我的家中栽上满院的葡萄,让她一世享用我给她的香甜……”她的心在那一刻颤抖着,嘴也哆嗦,只有甜蜜的泪盈满了双眼。
梦醒了,泪湿了的被衾让她伤心得不能自已。她决意要去告诉,告诉他她的秘密。就在今朝,决意不可推延。她给自己鼓气。她三拐五拐进了他的房间,但却没了他的身影,同事告诉她,他已在昨日辞职去了南方,大约此时正在南下的车上……正如他的名字,正如一屡清凉凉的风,在艾娅的这个春天里轻轻的来了,又轻轻的去。那一刻,艾娅就这么呆呆的想。
时光真是飞转,一晃又去了两个春天,曾经的万千种种恍然若梦,此刻,在别人的春天里,艾娅只有孤自站在那葡萄架下。
邻桌的那位女子走近了艾娅问道:“艾娅,你在这里想什么?”
“在想艾娅的爱情”默默了良久,艾娅说道。眼里就溢着隐隐的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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