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中很穷,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记得我八岁那年,九月一日的天气格外晴朗。我坐在我家的那个独洼山上,哭了一整天。看了一整天,想了一整天。那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我看着邻家的小朋友们一个一个背着书包欢蹦乱跳地往学校走去,心中甭提有多难过。
妈妈为了我能踏进校门已经跑了十几家亲戚了,翻山越岭涉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仅有的一双出门才舍得穿得花布鞋也在这几天奔波中磨破了。看着妈妈晚上疲倦的身形打开一层又一层用纸包裹着的分分钱,小心翼翼地数来又数去心酸的样子,我知道穷困的我们已经无处再借了,姐姐和两个哥哥的学费已经够家里入不敷出了,谁让我也到了这个年龄。数完妈妈手中的分分钱,总共才一元三角八分,离我报名的还差一元一角二分。说出来好笑,那个年代仅仅为了这点钱我们得想尽一切办法。那天晚上,我站在炕边上怯怯地对妈妈说:“妈妈,我不想上学。”妈妈听到这句话生气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再穷咱也得上学!”“妈妈,我真的不想上学!”我拉长了嗓门叫道。尽管我知道我真的好想上学。也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八岁的我真的很懂事了。再看看现在八岁的女儿天天还在我怀中撒娇。那份天真可爱完全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更谈不上为学费而操心了。每天不让我担心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沉默许久的爸爸终于从墙角站了起来。“雪儿妈。把咱家那头牛卖了吧?”那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固定资产了。卖了牛意味着我们家一无所有了。坐在炕上的姐姐和哥哥一听要卖牛,都哭了起来。姐姐首先说道:“妈妈,我大了,我可以帮家中做活了,妹妹还小,让妹妹上学吧。”“不行”。妈妈斩钉截铁地说道。“再苦再累我也让你们姐四个全上学,爸爸妈妈没有多少文化,决不能让你们也这样。”
那是八十年代以后的我家,依然是那么地贫穷。贫穷地让人心酸。我们家的家境在解放前还算是比较好的。我爷爷的爸爸我的太爷爷是当地的一个地主,他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布庄。听爸爸讲他小的时候家中还雇用了好多个长工和短工。解放以后我们家所有的财产都被充公了,没收了。我们也从一个大户人家衰退成一个中国最典型的贫下中农了。也一无所有了。每每想起这些我就会对这个社会多少有点埋怨。虽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都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可一想起姐姐为了我上学而缀学的情景也许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永远无法弥补的痛。那天妈妈拿出了她唯一的陪嫁品,一块珍藏已久的袁世凯银头像。那是姥爷在妈妈五岁那年留给妈妈的唯一的记忆了,而后姥爷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妈妈每每想姥爷的时候就会偷偷地小心地取出那块银头像,也许姥爷的印象在妈妈的心中也只剩下这些了,五岁的她当年还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但后来妈妈才明白原来那个银头像是姥爷用生命换来的。姥爷为了和一个小偷搏斗硬是从小偷手中夺下了那块银元,而他却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留下五岁的妈妈和姥姥。妈妈很少对我们几个提及这些,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大了以后。可是第二天爸爸还是当了那块银元,仅仅值二元五角钱。而现在看来妈妈的那块银元却是稀世珍宝。为了我上学我们家已经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人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些话用在我们家当时的情况一点也不为过。就在第二天下午,二哥突然发起了高烧还呕吐不止。这对我们家来说真是雪上加霜。送到我们村唯一的一所诊所里,戴着一副老花镜的那位大夫宣告了二哥的病危。妈妈抱着哥哥一直坐在诊所的门口苦苦哀求救救二哥,可那个老头摇晃着脑袋说什么也不同意,走投无路的爸爸用那锭银元换来的钱给那位老头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还外带一根文明拐杖。就那样我的二哥又好了起来,我的学费再一次地成了泡沫。那个年代的人们是不能有私毫的毛病的,生病对我们穷人来说是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不能生病,不可以生病。万一有病了也只能祈求上苍的保佑。每每想到当年的情景二哥总是很气愤。小时候的我也是营养不良,娇小玲珑。记得有次我病了大夫给妈妈说我最高长到1。45米。谁能想到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1。68米的大个子了。真是天意造人。那个年代的人们已经懂得势力,况且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更是各种丑陋的现象比比皆是。一包香烟,一条命,一种生活……
后来姐姐缀学在家挑起了家务。我也在八岁那年的九月五日终于背上妈妈为我纳得花书包了,姐姐在我小学没有毕业之时也出嫁了,那年她才十七岁。而今大哥军校毕业成为一名军官。我也毕业成家了。姐姐的孩子也要上大学了,明天我将送他踏上漫漫求学之路……
2006。08。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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