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爱情的概念来源于一枚玻璃戒指。那颗透明的玻璃闪烁着纯洁的光芒,仿若那遥远年代里清净如晨晓的一滴露珠般的真情!
一
16岁的我认识了20岁的风。
20岁的风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踏踏实实地扎根于这片并不肥沃却可爱的土地上。风却说他生来就不属于这个小山村的,等到翅膀硬了羽毛丰厚了他注定要乘风破浪去闯出自己的天与地。
16岁的小女孩眼里的风是这么高大这么神气,所以我成了风身后边那一个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那个时候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小的只容得下风如风的脚步和匆忙的身影。
而我却是幸福的。至少我自以为那就是幸福的。
风总是溺爱地揉着我的短发,一声声叫着“小麻烦”“小麻烦”若我赌气跑开,对他不理不睬,风必会抱来一束灿灿的山花,外加一肚子讲也讲不完的笑话,又是哄又是骗又是求又是逗地硬让我笑得直不起腰。
久了,对风不期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依赖。这份依赖已不是纯粹的依赖,还有一种害怕某天早上睁开眼却听说风已经离开的惶恐。我压抑着自己的慌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我翻开字典,看见有个词叫“患得患失”。我想我是太认真于生活的游戏而忘记了该固守的规则。得与失早就注定了,人却还往往挣扎在其间不能求得解脱,是可笑亦是可悲的!
而风也忽略了我的忧郁!
有一天我突然觉察到了风的沉默。风似乎已经熟练成习惯般地用深沉的双眸凝望着我,静静的表情如此专注。仿佛,仿佛要把我刻在心最柔软的深处,铭记一辈子似的。敏感纤细的我惊悟:一种预感已慢慢地慢慢地成真了。
风要走了!
我笑着说:“风,你可千万别忘了回家的路呀!”说着说着我就哽咽了。忍不住像个孩子般扑进了风的怀抱。靠在风的肩上,流尽了这一生的泪水。风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地劝慰着我。
第一次, 风不再叫我“小麻烦”。
风说:“冰儿,你别哭!我的心已留在这里了。无论我走到了多远的天涯或海角,我都是有所牵挂有所顾念的。冰儿,你就是我唯一的思系呀!”
风是个孤儿。
临行的那一晚,我来到了风的小屋为他整理行囊。我看着风把我最漂亮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入贴身的口袋,然后深情款款地说:“冰儿,你永远住在我的心里!”
我心濡湿了!
我刚过完十二月底的生日,虽不解风月之情,却也深知真爱的不易呀。
黎明来临之际,风拉起我的手,把一枚玻璃戒指放在我的掌心,然后把我的手握在他的双手中,紧紧地。
冰儿,你等着我!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一定会亲手为你戴上一枚钻石戒指的,一定会的。
风留给我一个承诺。
我用力点了点头,亦是一个承诺。
二
风走后的日子,我并不寂寞。
十六岁的我如一朵娇艳的花,璀璨地盛放在欣赏我的人的眼中。他们都怀着同样的心情:远远观望却不忍走近!那个季节天是蓝的风是透明的故事简约成墙角的狗尾巴草。
众星捧月,月依然是千年的沉静,这种沉静是为了等待一个值得的男孩。
风的第一封信是从上海发回来的。风第一次发现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这个小山村的这一角天空太渺小太狭窄了。年少轻狂啊,总以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风的豪情万丈里隐隐有一种失落感。那座繁华的城市把风看成了一名普通的外来人,对他板着冷冷的面孔。
我迟早会融入这座城市的。
风坚定的语气里夹杂了许多的内容。我很担心。风的确是十分出色,然而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男生,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然而除了鼓励除了支持我还能做些什么呢?知风者,我也。我与风都是同一类型的人。凡事过于认真,执着到偏拗,认定的目标死也不放。风这二十年过得太顺利了,种种成功铺就了一座高高的高高的云梯,助风步上了虚荣的顶峰!风忘了:高处不胜寒!
江南多雨。缠缠绵绵的细雨将我的十七岁淋得潮湿不堪。这是一个尴尬的年龄。我幻想着某个黄昏不经意间看见风披着一身晚霞站在我的面前,而别的男孩也幻想绿荫道上那沉思的女孩能抬头朝他们恬静地一笑。
这些属于心灵秘密的东西只能偷偷地藏着。幼稚的思想里还包含了不表白的深度。我在同样深情的目光里走过不同的日子——有风的日子和没风的日子。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是个极有思想的女子。宽阔的思维所带来的是细腻的情感!所以我相当早熟。我灵敏地接收着各类爱恋的讯号,又娇憨地故作不明了。我想这样才不会有人受伤害。既验证了我对远方的风的一心一意,又让身边的他们在多年后回忆里剩下的全是美好!
可惜风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了。我在梦里老是看见风的颓废。醒来只见明月善解人意般轻拥我的罗帐。我仰望满天星星,把祝福高高悬挂在它们深情的眼睛里,希望风雨他乡的男孩能够知道一个女孩的用心。
风,你好吗?
十七岁的生日时终于收到了风寄来的卡片。一束鲜艳的玫瑰是意犹未尽的意境。风在信中写道:我想给你打个电话,掏遍所有的口袋只够买这张小小贺卡。我想你是能够理解我的。
明朗的风在岁月的雕琢中留下了刻骨的沧桑。
我闭上眼睛,已看不真切这一个视若生命的男孩!他乡的日子里,风一个人置身于几数万人潮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笑脸,会不会觉得自己真的不算什么?我心疼起这个倔强的孩子。
他应该对我诉说些什么的,毕竟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将来要相互扶持的亲人啊!
我想去看看你,
寒假里我对风说。
风急急地阻拦。冰儿,你莫来。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的灰暗生涯。
我沉默了。
我也迷惘了!
风还是原来的风,风却又不像是我的风了。
三
十八岁是道多灾多难的坎。我所有膨胀的梦想在一瞬间搁浅了。
父亲意外故去了,家一下子四分五裂了。我含着泪告别校园的时候,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风与我不会再有交集了。
这一年我来到了广东,开始了艰难的生存这搏。
风切切地主说,冰儿,让我来看看你吧。
我咬紧牙关死死地拒绝着。我能理解风的心情——恨不能以身相代呀!可是,一切都难以挽回了。风,又能帮到我什么呢?
风说,冰儿,你才十八岁!那么多的苦难你一个人担负得动吗?我捧在掌心细细呵护的娇小姐,如何能经受得住这般摆布?冰儿,我却还没有能力为你改变命运。
生活的残酷命运的无情把个水灵聪慧的小女生挤压成一块石头,顽冥不化。我几乎忘记了当初的娇滴滴人见人爱的模样了。
造化弄人啊!
我对风说:“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无所有。怀里揣着一本墨绿色的初中毕业证根本不算什么。
那一年我陌生的城市里寻找我自己坐标。回忆远了,风也远了。我学会了为生活而真实地生活着。
难怪风会伤感地说,冰儿,你应该是快快乐乐的。
风为着我的缘故深受打击,变得更加消沉了。而我又一味沉溺于自己的忧里,无忘及风的感受!
这种疏忽是无奈的,
这种疏忽也是致命的,
所以我从来没有怪风做错了什么。
四
我决定报名参加自考是在99年下半年。我19岁了。
与风已有半年多没联络了。而我也似乎习惯了一个面对大事小事。我想我是长大了。
同时我也变得无为了。既没雄心又没大志。每日忙忙碌碌做些庸俗琐碎的小事而心甘情愿。我在心里暗暗着急。自己清楚:再这么下去我绝对会流于命运的安排,随波让波琢流罢了。
夜已深,人还不能放梦。我睁大眼睛望着黑涄洞的世界。末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我问自己:你真的能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吗?
不能的。
本质上我是个积极的人。若没有那么那么沉的灾难,我会雄心勃勃地一步一步到达成功的彼岸。生活没有如果,而我已太累了。
一个朋友的出现打破了僵局!他劝我参加自考。我报了比较难学的专业——会计。
教材到手后我又开始了一轮冲刺。我终于找到足够的理由去拼搏去选择重新崛起。我的脸上又开始飞扬着一种自信的神采。
失去自我的时间太长太长太长太长了!我想要突破却找不到出口。所以我特别珍惜这个机会。我用耐力修补着生命的千疮百孔,因为我追求完完美美。
十月份的考试我相当顺利。我找到了支点。过去,是已逝的。如今的我是全新的。
我听说有一鸟叫火鸟,八百年就跳入火焰,浴火重生!我现在也重生了。经历了一番锻炼,我知道先随遇而安后随缘而动。
五
步入二十岁的2000年,我沉浸在一种特别的奇怪的心情里。
我常常拿着风的玻璃戒指,想着十六岁那年的花开。眼神便凄迷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一个承诺,也根本不可能忽略给我爱情的那一个男孩子。在生命的低谷里,我只是不敢去面对这么奢侈的幸福。
风现在流浪在何处呢?这么长时间的淡漠是因为思念疯长,遮住了张望的目光啊!那么,风,你何时回来我身边?
我静静地等,等着我的风来兑现他的誓言。我常常想象着这样的一个日子——星月交辉的夜晚,风一身洁白的衬衫,带着年少时代纯真的微笑向我走来。我在自己营造的氛围里浪漫起来。
六月初,风从天而降,干练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一点点陌生!我的目光锁定在风深情的双眸。我没有问风如何找到我的,我相认爱情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
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畣。打开,钻石的光芒瞬间点燃了幸福的灯。我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冰儿,我终于可以加倍地补偿你多年的苦,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冰儿!
我注意到风的不安。他始终冰敢正视我的眼睛。我猜想出一千个理由为风辩解,唯独不敢去想那第一千零一种可能。
我们相视无语了。
我的手冰冷冰冷的。
风的手也是冰冷冰冷的。
尽管我心里已清楚了一些大概。这几年见的听的多了,可风没有亲口说出始末我还是不肯相信。
风是我的全部,也是我的所有,更是我赖以支撑的肩膀。他怎么可能对不起我呢?
风说,冰儿,我原本是可以不告诉你的。只是在你的面前,我无法隐埋什么。冰儿,我可以拒绝金钱的诱惑,但我不能忍心看你受苦啊!你可以鄙视我但是你不能拒绝我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送你回去读书,考大学,让你又可以做一些瑰丽的梦!冰儿。。。。。。
钻戒的光芒闪耀着渺茫的幸福。我却看到了苦涩和阴晦。
我说,风,我可以原谅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我可以成全我一心一意等到的这种团圆,但是,风,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接受这枚钻戒的。
风欲言又止。痛苦的模样让我心碎。我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命运的错。
我拉起风的手,把那枚珍藏的玻璃戒指轻轻地放在风的掌心。
帮我带上吧,风。我想成为你的新娘!
第二天,一辆反方向疾驰的货车冲上人行道将捧着玫瑰花的风送到了快乐的天堂。
风说,这就是报应呀!冰儿,我终于没能给你幸福。
我看见紧闭的眼睛里有泪流出。然后生命如抽丝般游离出风的躯壳!而风的嘴边是淡淡的释怀的微笑!
一个深夜,风向我索回那枚玻璃戒指。他说,冰儿,你一定会有真正的幸福的!我倾尽所有的积蓄买了一枚小小的钻戒,放在风的骨灰盒里。我告诉风:玻璃是爱情,而钻石只不过是一种心情!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6-22 7:27:0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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