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绿。
东荆河岸的杨树摆起了她少女般柔韧的细腰。夕阳照在河面上流光溢彩。我坐在如茵的草地上,眼望天上的流云,静听着身旁水牛反刍的声音,任思绪在微风中飞扬。
那正是红花草飘香的季节,挎上母亲给我缝的土布书包,喊一声“上学去啰”!便沿着河堤,一路追逐起舞的蝴蝶,一路唱着老师新教的革命歌曲,同小伙伴们一起蹦蹦跳跳地向学校跑去。
学校就座落在河堤下一个四野空旷的地方。一进校门,便抬头看见墙上写的大幅标语“教育要革命”只见那“革”字的一竖写得笔直,疑心那是用墨线弹出来的,便想起老师在课堂上常训斥我,说我的竖总是不直,于是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写的字会像墙上的标语耐看。
当――当――当,上课了,年轻的算术老师夹着教本走进教室,他用不算大的眼睛将全班同学扫视一遍,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几十个打着背手的学生坐得越发挺直。
老师开始提问:五加七等于几。等于十二。同学们齐声回答,声震屋瓦,博得老师频频点头,于是气氛开始活跃了。
老师又问:谁能说出你用什么方法算出来的?
话音刚落,坐在前排的苕货举起了小手。
老师,妈妈告诉我,用十个手指头计算,要是还不够就用十个脚指头。苕货天真地答道。
要是十个脚指头还不够算,那怎么办呢?老师又问苕货。
这一下,可把他难住了,教室里又恢复了刚上课时的安静。
不一会,坐在我身旁的良忠“霍”地站起来。他是个急性子,回答问题总是不举手,想说就站起来,老师说这习惯不好,可总不见他改。
苕货真苕,你的手指头不够,不能找你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去借呀。
一席话把全班同学逗提哈哈大笑。结果是老师要我们回去以后多掰些柴禾棍子,第二天就有人比试着看谁的柴禾棍子最多。
农村学童自有他们的乐趣。下课铃声响过,孩子们“呼啦“一窝蜂涌出教室。操场个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咣――咣――咣,是滚铁环的声音。笃――笃――笃,是一群女生在跳绳。蹲在操场中央的,是拿了一根小草,在地上的小园洞里掏虫子玩的学生。操场西面有一个乒乓球台。但那是高年级学生的舞台,与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无关。实在无聊,不如跑到校园后面的堤脚下疯跑。
三四月间,生产队用清草作绿肥,每到那时候,队长就派社员们到河对岸草滩上去割湖草,然后用船运过河。再由队里的青壮年劳力挑过河堤,堆在堤脚,码成小山似的几排,这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一块乐土。
有一回上体育课,老师把我们放了鸭子,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来到学校后面的湖草堆旁。翻斤头的翻斤头,捉迷藏的捉迷藏。有的索性爬上湖草堆,放着胆子往下跳。柔软的湖草,夹着红花草的馨香,弥漫在草堆间,仿佛这是孩子们最好的游乐场。
班上有一个叫凤仙的女生,人长得蛮蠢,极有力气,都说她捆篙子(摔跤)厉害,好些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虽然没领教她的本事,但自恃还有一把憨力,禁不住同学们的撺掇,一下了和她交上了手。两个孩子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相互扭在一起,好一阵子也难分胜负。再看同学们在一旁不住助威,那阵势真有五方的老爹讲述岳飞传牛皋和金兀术恶战的情形。眼看就要被同学们看笑话了。突然,我急中生智,用右脚猛地一勾她的左腿。这一招她倒真没提防,只听“扑通”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草堆上。她一点儿也不认输,企图翻过身来。我用两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心想,你已经被我放倒,为什么还不服输呢?忙乱之中手抓到了她的肚子,她“哇”的一声哭了。呜呜――你欺负人――呜呜――老子不把你报了。这一报非同小可中,第二节语文课,我整整站了四十五分钟。
像蜂蝶飞过花丛,像山泉流进小溪。童年时代梦幻般的生活给了我愉悦的视听享受。这美好的享受一直伴随着我走过青年,跨入中年。蓦然回首,那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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