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系列之三）杀妻

爱情不过是一种生与死的存在方式罢了。

高翔是江南造船厂的高级技术员，保管着造船的机密图纸；妻子阿秀是描图员，夫妻感情弥笃；都是厂里的老员工，工资优厚；两人刚步入不惑之年，儿子高飞就读大学了，这样的家庭谁不羡慕？

厂区的气氛热烈而喧嚣，对照之下，员工生活区异常恬淡；高家的生活也十分宁静。高飞回来度假，更是给家庭増添了许多天伦乐趣。

快开学了，高飞去向儿时伙伴道别。可能是时间晚了点，回到家父母亲已休息了，屋里熄了灯。他不去惊动他们，回到自己房里。

躺下不久，朦胧中高飞被一声惊心动魄的喊叫惊醒。起先他以为是打雷，云层里确实滚动着沉闷的雷声。但仔细辨听，声音却来自父母的卧室。稍顷，又传来一阵响动。夜深人静，叫人毛骨耸然。他不敢疏忽，一骨碌翻身下床。

父母卧室门大敞，他敏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蓝色的闪电掠过，他看到父亲倚墙而立，手中握着剪刀，母亲已躺在血泊之中。

“妈妈！”他歇斯底里地扑了过去。

高翔猛一愣，振臂高呼：“宁死不屈！”抡起剪刀向自己喉部刺去。一切都来不及考虑了，高飞冲上前双手紧紧锁住父亲的手腕。儿子发现父亲今天力大无比，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他狠狠一脚将父亲踹到墙角，把剪刀夺了过来。

高翔象受伤的野兽般瘫倒在地，然而片刻之后竟打起阵阵呼噜来，任凭高飞如何推搡，如何叫喊，睡得死过去似的。

在邻居的帮助下，高飞把昏迷的母亲送往医院抢救。三小时后，医生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

审讯中，高翔矢口否认被杀者是自己的妻子，并声称完全属于正当防卫；死者系“国际恐怖组织”派来的职业杀手。

当公安人员问及高飞有关他父亲的一些情况时，出于对母亲的爱，他不无顾虑地谈起近几年来他父亲的种种怪异表现……

四年前的某天：父亲和厂里的肖工程师出差九江，在船上突然用刀戳穿肖工的手掌。事后说肖工企图谋害他，进而占有他的妻子。

三年前的某天：高飞在家做作业，发现他父亲对着挂衣柜镜子“金鸡独立”足有半个小时。

两年前的某天：他父亲连续三天把书籍搬来搬去，说是有特务来窃取机密文件。

今年放暑假回家，他敲门，父亲刚打开门便忙入内吩咐母亲说：来了个要饭的，给二毛钱打发他走。

案件发生当天，父亲所绘图纸出现错误，受到领导批评，下班回家便一个劲抽烟，扔得满地都是烟头，母亲只是轻轻的埋怨了几句就吵得不可开交。

市司法精神病学鉴定室。高翔昂首挺胸，表情冷峻，目不斜视。

“你叫什么？”医生问。

“…………”

“你叫什么名字？”问第三遍。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第一天陷入僵局。第二天依然如此。

一切科学手段都运用上去，但由于被鉴定人不予配合，一时较难得出准确结论。

第五天，医生们在全面分析的基础上，制定出新的鉴定方案。

——“砍头不要紧……”还是那句固执的话。

“好样的，你不愧是个勇敢的战士。”a大夫竖起大拇指赞扬道。

“你是，总部派来的？”高翔顿时眼睛发亮。

“首长和同志们很关心你……”

高翔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地向“总部”来人叙述了杀妻时的情景：“那天夜里，我甩掉一个特务刚隐蔽好，总部来电通知，今晚有刺客。就在这时，我发现一名女杀手已潜入室内，窗外还有一个男特务接应她。于是我举手一剑，女杀手应声倒下，男的就给吓跑了。”

…………

再清楚不过了，高翔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偏执型）患者，无责任能力。

然而这正是高飞和他死去的母亲所不愿提及的。他们本来早该将高翔送进医院强制治疗。“要面子”的思想酿成了这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剧。

失母之痛的悔恨成了高飞一生也无法治愈的心病。

2007年6月19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