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发展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荒漠。自朦胧诗以降,感性,这一艺术的灵魂,这一自由飘飞的精灵,重又自泛政治化的沉沉桎锢中解脱出来。汉字,我们的母语,重又撩开她尊贵的面纱,露出圣洁的面容,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作为最敏感、最前沿的文体——诗歌,与中国当代文学的流变相一致,于上世纪80年代,进入黔东大地渴慕着艺术、人文光芒的个体灵魂中。其浩荡雄浑的圣灵之水,哺育出了喻子涵、完班代摆、马仲星、林亚军等诗歌干将,使他们在遥远的边鄙之地,完成了与中国诗歌浪潮的对接和呼应,为黔东现代诗的建设打下了不可漠视的基石。随着文化多元化的进一步发展、人类心性的进一步拓展,潜伏于艺术家身上的创造力亦得到更大的爆发。上世纪90年代,喻子涵们在继续建设黔东现代诗歌的同时,一批更年轻的诗人成长了起来,他们以个性独具的写作,建设、丰富了黔东诗歌的同时,亦漂亮地完成了艺术的承续。
活跃着的黔东诗人有着显著的特点:个性、视野广阔,无论是对生活的挖掘,还是对灵魂的探究,都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他们以自信、勤奋和不懈的探索精神直接切入当下诗歌领域,丰富了贵州诗歌史。
现代传媒技术的发达与文化书籍的普及,使他们的写作背景趋同:对西方先进文化思潮的自觉传承,包容的文化心态使他们以“拿来主义”面对一切;诗歌抒写与个体生存结合,用诗歌内视自己的心灵,从文本中能鲜明感受到他们对缪斯的虔诚;以挤进、趋近中国当下诗歌的勇气和决心指导自己的写作。
这样的背景使他们的作品具有如下共性:先锋性——无论是词语的选用、意象的营造,还是对题材的挖掘,讲究一种创新的角度,保持了一种可贵的先锋探索精神,而文学的生命正在于创新;现代性——西方现代诗歌、中国当下诗歌作为他们的“养料”,使他们不再囿于一个小的地域或圈子,作品呈现出鲜明的现代感;日常性——与个体生存的接轨,使他们的作品呈现日常性,体现出贴近生活的一面;不可复制性——他们在作品中直接处理“事物”,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他们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表现的词;承续性——西方现代诗歌对中国古典诗词意象的大量借鉴,使他们有意识地反观作为传统的古典文学,从中汲取营养,成为传承金链中的一环。
有一个事实众人皆知:黔东诗歌在省内一直获得持续的肯定和承认。
亦因此,编选一部黔东诗歌选就显得迫切和必要了。现在,我们在继《黔东作家小说选》、《黔东作家散文选》出版之后,适时推出《黔东作家诗歌选》,算是完成了对一段文学史空白的填充。
我们知道,编选一部带有总结与检阅性质的作品集,需要接受许多严厉观察家的审视。为此,考察当下诗坛流向与黔东诗坛整体面貌就成为一件不可缺失的工作。而这一点,于我们来说是较为自信的。我们自信依凭多年的诗写经验和编辑工作,以及对本地文学史的自觉关注,能够准确探知到黔东诗坛哪怕最为细微的嬗变。在分析、倾听当下诗歌成败得失之后,我们在编选过程中,力倡汉语的优雅与美。为此我们做到:1、反对语言的粗鄙化。我们坚信: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也即是说,在反映生活方面,它是艺术地表现出来的。既如此,展现语言炼金术的文体:诗歌,一定要表现出艺术的高雅的审美功能,我们倡导一种健康的、优雅的、蕴藉的、富于视野期待的审美,反对那些矫饰的、软绵绵的、做作的、伪情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往往披着语言华美的外衣,混迹于诗歌队伍,也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人们的视听;我们呼唤的,是那些尖锐切入现实(物质的和精神的)、展示个体带有普遍性质的生存境遇,或体现个体高迈精神操守的作品,但是,我们坚决反对语言的粗鄙化。当下,语言的粗鄙化正如一颗毒瘤在损害着诗歌艺术,在理想重建和道德提升显得特别迫切的今天,粗鄙化的语言只能加速道德理想的败落。2、重提对诗意的追求。古人云:直白无诗。在当下文学语言的审美特征中,隐喻和对话沟通被提到显著的地位,尤其对于诗歌艺术来说,轻飘飘的一次性阅读的时代已一去不返。如果不坚持这一点,我们即是把对艺术的审美要求自觉地降到与易拉罐和可口可乐相等的地步。如果这样,我们无疑是在扼杀诗歌艺术,不管你手中的旗帜多么崇高多么耀眼。有时候,正是在一种旗帜下,艺术遭致前所未有的伤害。在这方面,我们应该记忆犹新:大跃进时期的诗歌创作即是一个鲜明的例证。
重提对诗意的追求,在反对语言粗鄙化的同时,我们必须恢复对汉语的敬畏。任何精神生产过程,必是一个严肃严谨的过程。恢复对汉语的敬畏,也就恢复了对于创造的激情和作品的精益求精,恢复了对于良知、价值的肯定和弘扬,同时恢复了对于丑恶的鞭挞和对于正义的激情。当下某些粗鄙化、恶俗化作品的流行,与良知的自我放逐和对于创作虔敬心理的丧失关系密切。中外文学早已证明,只有恢复对于语言的敬畏,我们的写作才有趋向经典的可能!
真正的诗歌,是一种语辞形式向一种生存存在形式的征服或对称。
在消费物流的时代,有着众多游戏文字的人。但是这对于真的文学,是失效的,环境的不良反而促成严肃精神的上升。在并不轻松的年代,外在的压力使诗人进一步关心自己,走进自己的内心,着力诗的内涵和艺术表现力的拓展。我们已经看到,年轻的诗人通过他们的作品,雄辩地证明他们比以往的诗歌时代显示出更大的想象自由和语言学上的勇气。在一些诗人那里,已经发展出现代主义的荒诞感和文学的自我意识,其直接表现为把熟悉的事物进行陌生化处理、凸显对个体生存境况的高度关注和文化审视,其异质的表现技法和主体形象的在场不容人漠视;在另一些诗人那里,表现为隐喻、换喻制造的诗性奇异景观,以及以一种朴素的语言恢复对于叙述的兴趣,他们对细节和事件中戏剧性的着力,已经让人看到另一种区别于以往诗歌风格端倪的出现;他们对于叙述表现出来的兴趣,也包含了在重述中的困难和策略,这使他们与过去那种经验主义模式完全分离。他们的诗歌结局是开放的,不预设目的和明确的寓意。
这些诗人不同风格的写作,也生动地展示了他们各个不同的生存境况。在这里,艺术与生活如此地接近又如此径渭分明。出生与文化双重背景的不同,让这些诗人们显现出多样的风格和气质,但他们以对艺术充满的共同的虔诚态度,创作出了高质量的作品,展示了个体生命的一个侧面,保存着一个时代的影子,成为黔东文学史强有力的组成部分。
选集的完成无疑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它使人看到,梵山乌水以她的神奇秀美、雄伟幽秘,滋养出诗歌这一巅峰文体的袅娜姿态和艳丽花色;当这些诗人们共同完成的“扩大想象的权利”被如此精彩地演绎,它使人看到了这一片辽远、厚重和苍茫的土地之上氤氲飘袅的艺术灵光!
诗人,这一对理想场域保持不竭激情的艺术探险者,这一对当下风尚潮流保持警惕的不倦审视者,这一对道德良知最坚决的践行、恪守者,他们的努力,他们的呼吁和他们的操守,使人看到了一片土地的光芒。梁坤在《狂想》一诗中生动地表达着他们的动姿:
我躲在一把古老的刀柄下
开始远离喧嚣的人群
神冷冷地看着我
如同我裸露的沉默
最后,让我们对选集的出版赞助者姜流先生表示热忱的谢意。我们相信,他持续的赞助将被时间所铭记。缪斯会将衣袂伸向对艺术心怀虔敬的人。
让时间作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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