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在一九八五年的寒冷的冬季里,我的眼睛虽然已经有了光感,但是还不能睁开。我好像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哭闹得声音此起彼伏,我吃奶的时候,有和争奶头的家伙。我们的家好像在一个草垛里,经常不小心被草秸刺痛我稚嫩的皮肤,但与外面呼呼风声相比,我们简陋的家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我虽然看不到妈妈样子,但能感觉到妈妈的融融爱意,她经常用舌头舔我的身体,软软的、痒痒的,不知不觉我就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么长时间,我们被人发现,那大概是妈妈的主人,因为妈妈见了生人就会护着我们发出严厉的吼叫,只有见到主人,她的叫声很低,而且很乖的样子。一个人把我抱起来,我感觉到外面的寒冷,我往那人的怀里不自觉地拱着,我听到妈妈不乐意的叫声,那人好像踢了妈妈一脚,妈妈痛苦地叫了一声。我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挣扎着忽然睁开了眼睛,外面的阳光映照在雪地上格外刺眼,我终于见到了妈妈的模样,她是一只漂亮的纯种的大黄狗,她眼巴巴地看着我,眼里噙着泪水,一脸的无奈和忧伤。直到走出好远,我还看到妈妈蹲在雪地上,身后就是我的家--那个在狂风中瑟瑟的草垛。后来,我才明白,这次离别可能是与妈妈的永别。
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低矮的土屋,屋子的墙壁上黑乎乎的,这是常年烟熏得结果。屋子上的门是染着黑漆的厚厚的木板,窗户上钉着已经有些破碎的塑料布,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呼呼的声音。女主人用一个灰色的盆子给我盛了一些刷锅水,我试探着尝了一口,涩涩的、苦苦的味道,和妈妈奶水不是一个味道,我不再想尝第二口。整个下午,我一直在哭闹,但是没有人理我,我想出门找我的妈妈,但是没到门口,女主人就把我拎了回来。我哭累了,在极度的悲伤中,我睡着了,在睡梦里,我回到了我自己的家,我见到了妈妈,我咬住妈妈奶头,温暖的乳汁流进我的嘴里,但是有一种咸咸的味道。
我忽然感到一个巴掌扇来,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我睁开了眼睛,原来我咬住了一个小男孩的手。女主人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不要把手指头伸到它的嘴里,多亏这狗崽子还没有长出牙来,不然你染上狂犬病怎么办?女主人训斥着小男孩,小男孩满脸的委屈。我第一次听到狂犬病这个名词,看女主人的脸色和说话的口气,这个病是个非常厉害的东西。我也感觉到很委屈,是他把手指头伸到我的嘴里的,为什么女主人要打我呢?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小男孩用手抚摩着我身上的绒毛,象是在安慰我,我也感到一种温暖。我是小狗,他是小孩子,我们虽然长的不一个模样,但我们好象是一类的。妈妈,我只是和它玩,我会小心不让它咬到我的。他乖乖的略带企求的样子。好,你可要注意了。女主人的口气依然非常严厉。
我的主人家里三个人,前面说到的小男孩、女主人,还有男主人。女主人很少出门,在家里缝补衣服、扒棉花桃子、作饭,有时有来串门的女人,她们就会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上好长时间,有是声音低低的象怕被人发现似的,有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男主人白天很早就出去,一般是吃饭的时候准时回来,但有时晚上回来的很晚,只要回来晚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说上几句大话,就倒到炕上呼呼睡着了。不过,男主人在家里的地位很高,说一不二,每到吃饭时候,从锅里舀出的第一碗菜或粥都先给他,他也总霸占着灶台后边那个最暖和的地方,但烧火作饭和饭后的洗洗涮涮却都是女主人的必修课。小男孩在小学五年级上学,每天早早就起来,晚上上完晚自习才回来,有时回来把已经睡熟的我弄醒,和我嬉闹一番就睡觉了。起初,他还偷偷的搂着我睡了几次觉,但我太不正气,忍不住尿了几次床,女主人发现后,把我和他狠狠地训斥,我也再无缘和他在一起睡觉了。只有星期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小男孩可以整天和我在一起,即使他出门和小朋友们玩,也不会忘了带上我。
我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我已经不怎么想起妈妈了。我也适应了喝洗锅水的味道,偶尔小男孩也给我点馒头吃,最难忘的是家里的鸡得了鸡瘟死去的时候,主人总会把鸡场子奖赏给我,还有他们吃剩下的骨头,也是我的美餐。我的身体一天天的强壮起来,身上的毛也开始长的象模象样了。见到生人或晚上听到院子里什么动静,我都会非常警觉,勇敢的吠上几声。有一晚上我曾经发现了一个贼,多亏我的叫声唤醒了熟睡的主人,那贼仓皇逃窜,一次几乎得手的盗窃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主人还抚摩着我的头啧啧表扬了一番。
一件我死里逃生的事情是我终生难忘的。在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大年三十晚上,喧嚣过后,人们进入了睡眠。那个夜晚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是那么的冷,我实在忍不住了,钻进了灶膛里,那里还残存着一些温暖。不知什么时候,一场大火烧起来了,原来主人开始作饭了。我身上的毛着了一些,我拼命往里跑,里面黑洞洞的,虽然不热了,但是烟熏的厉害,我拼命的呼喊,但是没有人能听到。我只好找了一个最靠里的角落,但依然被烟熏的够戗,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不一会我就失去了知觉。好象是过了一个世纪,我终于醒了过来。踉踉跄跄地沿着我来时的气味向外走,毫不容易看到了灶膛出口,我冲了出去,外面的空气是多么新鲜呀。这时已经是中午了,我听到小男孩的一声惊喜:小狗原来在灶膛里来呀。男女主人也跑了过来,这小狗崽子命够大的,居然没有死。原来,他们已经找了我好久了。说实话,我也挺感动的,原来他们对我也十分挂念呀。他们象对待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亲人一样,好好让我美餐了一顿。
可能是我发育早的缘故,转眼间,我已经长到成年狗的样子,虽然才一年多光景。但是长大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不再允许我和他们同居一室了。在屋外的院子里给我搭建了一个矮小的窝,让我自食其力了。最主要的是,小男孩也不是那么喜欢我了,虽然每天他放学的时候,我都在门口等着他,远远的摇着尾巴迎着他,极尽献媚之能事,但他的眼里不再流露出见到我的欣喜。不久,他考入了初中,而且搬到学校里住了,只是星期天才能见到他。改革的春风终于吹到了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子,原来的生产队取消了,男女主人也繁忙起来,每天早出晚归。我除了晚上给家里看看门,我几乎成了这个家庭里一条多余的狗。没有人理会我,我每天四处觅食,成了新时代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二)
大队的喇叭里大队书记亲自下达了关于禁犬的通知,凡是家里养狗的,限期一周之内到大队部注射狂犬疫苗,限期不注射就强行捕杀。那几天,我的狗兄狗弟们都一个个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惶惶不可终日,原来要好的朋友,见了面都戚戚然,谁也不和谁说一句话,各自奔去。有几个积极的家庭领着他们的狗注射了疫苗,有的干脆自己把狗杀了,说是从根本上断绝狂犬病的根源。但我们看到有许多注射了疫苗的狗,不知什么原因象得了大病一样,大都不几天就一命归西了。原来人们就想把我们整死,注射似乎是一种文明的做好,但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不注射更是死路一条。时限已经到了,我在野外躲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时,大队又下发了通知,对于没有注射疫苗的狗,人人可得而诛之,因为注射了都在耳朵上穿刺挂了牌,没有注射的就很好辨认了,那时又没有造假公司,不然我就在耳朵上穿刺个假牌就可以应付过去了,而且还可以以此装酷,多好呀。但这只能是事后诸葛亮了。我没有办法,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还好,我昼伏夜出,一路流浪,终于被临村的一个老光棍收留了,这个老光棍是个援朝战士,根红苗壮,村干部都不敢惹他,在他这里是最安全的了。我来之前,已经有六条狗被他收养了,他简直是中国的辛德勒。他养着一群羊,每天我们都和他一起去放羊,他喜欢打猎,放羊的时候,他总是背着一杆猎枪,每次放羊归来,总能打到三四只野兔。我们六只狗对这位主子十分效忠,每天放羊的时候,都是三只狗守护着他的羊群,另外三只跟随他打猎,每当有兔子被打中,我们就不约而同地象离弦的利箭冲出去,争相把胜利的果实叼到主人面前。当然,我们跟着他,吃喝是不愁的,兔子肉是我们每天的食物。所以我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浑身的毛都熠熠放光。我继承了妈妈的基因,也是一身纯正的黄毛,就因为这一身黄毛,我也深受主人的喜欢和同伴们的羡慕。
青春期还是不可阻挡的来了。我们六条狗又五条是公狗,只有一条是母狗。因为我英俊的长相很受母狗花花的青睐,但是我们中间的老大铁狮---那只一身黑毛的无比强悍的狗是不会容许别人染指花花的。我每当和花花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明媚,他也流露出开心的样子。当如果被铁狮发现了,铁狮就会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和花花,我们就慌忙的离开。铁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如果我和他作对手,只要他凶狠地看我一眼,我就会败下阵来,别说是动手了。他几乎就是主人之外的另一个主人,我们在他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从来不敢造次。
在夏天的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和花花来到村头的小河边。河水哗哗的流淌着,映在水里的月亮随着水流荡漾着。我们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我轻轻的哼着刚从老光棍的收音机里学来的《梅兰梅兰我爱你》,她听着听着,满脸羞色地低下了头,我悄悄地告诉她,我爱她,她没有吱声,但脸更红了,头更低了。好长时间,她抬起头,娇嗔一声,你真坏。就向一旁跑去,我急忙追了上去,在一棵柳树下停了下来。你真的爱我吗?阿黄?她问。真的。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你发誓。我发誓:我爱花花永不变心,否则天打五······还没等我说完,她就用手挡住了我的嘴巴。我再也按耐不住,我深深地吻了她。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听到了柳树旁边有人在说话,原来是一对恋人相拥倒在草垛里面,如胶似漆,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花花说,人有家,还在外边这样,怎么这样不知羞呀。她叫着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我们蹑手蹑脚地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伙伴,更怕被铁狮发现。可当我们刚踏进院门,就看到月亮下一个硕大的黑影,两只眼睛在泛着绿光,阴森森的吓人。“阿黄,你和花花干什么了?”“我······我······我们没有什么,我们刚巧碰到一块,就一起回来了。”“量你也不敢怎么样,花花年龄还小,你可不要欺负她呀!”“没有······我没有······”“花花,阿黄欺负你了吗?”“没有!”“那就好,如果这小子要想打你的坏主意,我就狠狠地收拾他!”他让花花先进屋里去了,单独把我留下,他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只是稍稍一用力,我就趴在了地上。“看你那熊样”,这是我们狗类中最恨毒的骂人语言,“你也有资格打她的主意,再给你个人胆你也不敢,除非你活腻歪了。哈哈哈!”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胆战心惊地一晚上没有睡着觉。
(三)
老光棍在战争时期在战场上断了一根腿,身上有无数的伤疤,记录着他辉煌的过去。特别是他脸上的那一道刀痕,足足占了他的半边脸,在他喝完酒或者是发怒的时候,更是红彤彤的吓人。他原来是有个媳妇的,是一位地主的姨太太,据说国色天香,地主被枪毙之后,全村的人都瞧不起她,虽然好多男人和老婆做爱的时候,经常喊她的名字,那时许多小青年也对她垂涎三尺,但一说起她来就象诅咒瘟疫一样,也没有人敢娶她。最后,只有老光棍这样的人敢娶她,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让根红苗壮人彻底改造地主余孽。老光棍精力过人,脾气又大,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不明不白的死去了。人们传说,老光棍的鸡巴上带钩,没有女人能承受了他的性欲,她是被老光棍折磨死的。此后,有好事者曾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但结婚不到几天就跑回娘家再也不敢回去。自此再也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他有一个秘密,是我偶然发现的,他的床头下面藏着许多美女图画,大多是luo体的那种,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我听到动静,看到他在暗暗的灯光下面,躺在炕上,一只手拿着画子放在眼前,一只手伸到被窝里,嘴里喊着一个电影演员的名字,被窝在有节奏的一动一动的,突然,他大叫一声,两眼外翻,没了动静。我以为主人大事不妙,上前蹭了蹭他的脑袋,他忽然扭过头来,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大叫滚开。我慌忙跑出门外,不一会就传来他的呼噜声了。
老光棍眼看着越来越富裕,他经常受到县里、镇里领导的照顾,养殖的羊不愁没有销路,一到年底,镇长就把他需要卖的羊包了,价格自然比市场价格高出许多。甚至他养的羊不够卖的了,他就从本村和外村的养殖户里,低价收购,再转销出去。他已经不需要养羊了。他还经常被镇里的小车拉着到县里、市里领奖,被评为农村养殖先进个人,最牛的一次是到省里领了奖,受到省长的亲自接见。仅一年多的时间,老光棍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砖瓦房,第一个买上了电视,还花数万元钱安装上了假肢,走起路来,不仔细看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60多岁的人,穿上了西服,打上了领带,头发梳的象我们狗舔的一样,乍一看,也就40岁的年纪。他把省长接见他的照片放大以后放在客厅北墙中间,只要来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自此门庭若市,镇上的头头脑脑,甚至县里的达官贵人,不断地来,每天门口的小轿车都停上几辆。我们也跟着主贵狗荣,每天都是大鱼大肉,日子好不风光。这是,又有许多人替他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媒公媒婆鼓动如簧巧色,纷纷推荐邻村的美女,也有胆子大的姑娘想方设法套近乎,毛遂自荐,但也怪了,他一个也不动心。原来他对本村一姓刘的村花,年方20,情有独钟,托人介绍,无奈此女早已与本村的一个小伙子私订终身,且对老光棍的荣华富贵丝毫不动心,甚至放出风来,就是嫁给任何一个穷光蛋也不会嫁给老光棍,乡亲们和她的父母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无奈这姑娘却铁了心。老光棍倒也宽宏大量,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人家自由恋爱我不能干涉,但我要用真情感动她,感情的事是强求不得的。可是,不长时间,这小伙子突然被公安拘捕,经查实,盗窃养羊户800多只羊,加之10000多元,被判刑10年,锒铛入狱。刘姓女子哭的死去活来。老光棍依然摆出一副真心追求的样子,擒贼先擒王,摆平了女方父母,还经常去看望刘村花,诚心抚慰。女子父母本来就对女儿和老光棍的婚事打心眼里愿意,再者考虑女儿与那小伙子有谈对象的历史,对象也不好找了,就没日没夜地劝阻女儿。女儿虽然不相信小伙子是那种鸡鸣狗盗的人,但人家铁证如山,自己女大不能留,无奈之下,就嫁给了老光棍。结婚的当天,前来道贺的各方人士500多人,在镇上仅有的几家大饭店全都包下来,摆了婚宴,老光棍享尽了荣耀。结婚当晚,老光棍尊重刘村花的意愿,没有强行与她同房,告诉她,他是真心对她好的,直到刘村花被他的真诚感动,否则不会强来。果真从此之后,老光棍辞去了每天的应酬,专心致志的侍候媳妇,还把岳父岳母接到家里敬若上宾,他那学习成绩不中用得小舅子,也由他疏通关系,上了省里的一所有名的中专。过了一段时日,刘村花感觉老光棍是真心真意对她好,就不再执拗下去,合合美美地过期了日子。不久刘村花竟然怀孕了。
(四)
我们六只狗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无所事事,生活十分单调。有时竟然怀念和主人那段同甘共苦的日子。此时的花花叶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越发美丽动人。但我们整日被锁在院子里,又有铁狮死死盯着我,我和花花偶尔的眉来眼去都不敢。但夏天是个注定让狗发情的季节,在一个夜里,铁狮对垂涎已久的花花欲霸王硬上弓,花花不从,我也急忙冲过去挡在铁狮的面前。“好小子,长能耐了?!英雄救美吗?好,我们公平决斗,谁胜了花花归谁!”不用决斗,胜负自然分晓。但就这样拱手相让,岂不被花花耻笑,宁愿战死,也不能怕死呀。虽然花花极力的劝阻我,不要和她拼命,但为了尊严和我这一腔狗血,我只有豁出去了。在我们正要拉开架势,互相呲着牙,准备一场血战的时候,刘村花及时制止了这场战斗。并把花花单独放在一间狗窝里,不让我们再打他的注意。虽然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但我的心里倒也有点暗自庆幸。可是从此,我和铁狮的怨恨也越来越深。
老村支部书记因为经济问题下了台。镇里要求村里重新选举一名书记,在镇领导的眼里老光棍是当然的人选。但是有相当一部分党员却倾向刘村花原来对象的父亲当书记,镇里领导多次劝说那人退出竞选,但他就是不同意。就在这当口,有人写了检举信告到市纪委,检举老光棍弄虚作假骗取养殖大户的荣誉,还有与公安串通陷害小伙子盗窃,并霸占村花等等,市和区纪委下来调查。调查结果是查无实据。纪委对小伙子的父亲以写举报信诬告为由,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并在选举当天的党员大会上予以宣布,这分明是借此机会打击他的威信,以达到让老光棍当选的目的。这天,我们这六条长时间没有出来放风的狗,也被带到了会场。当宣布完对小伙子父亲的处理决定后,他对处分不服,站起来慷慨陈词,会场秩序一片混乱。这时老光棍不动声色的对铁狮使了个眼色,铁狮率领我们冲了上去,把他一通乱咬,他受伤颇重,老光棍及时制止,安排人赶紧把他送到医院,老光棍还当场大义灭亲的把我们暴打了一顿,我们象做错了事一样知趣的回了家。选举的结果和预想的一样,老光棍全票当选。
第二天,老光棍不计前嫌地去看望了伤者,并全部承包了医疗费,带去了慰问金,说坚决处理咬人的狗。回家后,他郑重地表扬了我们,但为了对外界有所交待,把那条平时默默无闻的名字叫灰灰的狗杀死了,并给它鉴定了狂犬病兼精神病的罪名。这次最大的受益者是铁狮,主人一高兴,决定把花花许配给他,说什么要让优秀的狗才基因传承下去,这样才符合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铁狮荣幸地搬到花花的卧室,和花花入了洞房了。我眼巴巴地望着那间卧室,似乎听到花花反抗的声音,但花花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生米做成熟饭,对铁狮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整日里无精打采,寝食不安,魂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铁狮偶尔领着花花出来散步,铁狮用一种炫耀带有蔑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心如刀割。花花的眼神里也充满哀怨,但从来不看我一眼,她渐渐隆起的肚子告诉我她已经怀上了铁狮的孩子。
这一年是一九九一年,我已经四虚岁了。
(五)
一天夜里,我奋力跃过老光棍家高高的院墙。回首望望我和兄弟伙伴们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心里虽然不舍,但我决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再见了,我的主人,再见了,我的花花。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只是凭着感觉,似乎走在久远的记忆里。天亮的时候,我到了一个村子边上,远远的看到一个毛发发黄但有点泛白的身影,我不由自主地跑过去,越来越近,她也看到了我。她身上有一种我记忆中难忘的气味,她似乎也感觉我身上的气味也很熟悉。妈妈。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先是愣了一愣,忽然眼含泪花。是你呀,孩子。是我。我还以为我们娘俩再也见不到了,你终于长大成狗了。妈妈,你还好吧?很好,我这几年就一直在打听你们兄弟几个的消息,但都说是在那场狗族灾难中死去了,没想到就你黄黄还活着。
妈妈把我领到一个草垛里,告诉我,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这么多年,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好多土屋都变成砖瓦房了。但这垛草由于离村子较远,一直被人废弃不用,就成了妈妈的房子,也就是在这里妈妈躲过了那场浩劫。妈妈告诉我,前一段时间她到我的第一个主人家找过我,附近的狗告诉她,三年前我不知去向了。害得她伤心了好长时间。但她还得到一个消息,就是那家的小男孩学习很争气,考到了一个法律学校,毕业分到了市检察院工作。
我把这个窝利用几天的时间好好整修了一下,变得比原先舒适多了。我知道妈妈年龄大了,在世上的日子不会很多了,所以每天我除了守候在她身边,就是四处给妈妈寻找食物,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妈妈快快乐乐的渡过了最后的幸福时光,在一个明媚的早晨,没有什么预兆,也没有什么痛苦,妈妈已经老去了,象一个睡了觉的老人,嘴角还挂着微笑,一脸的安详。我安葬了母亲,按照母亲告诉我的路线和位置,我找到了我第一家主人。他家的房子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但土屋已经成了大瓦房,院子里花花草草的一片温馨。我走到房子里,里面各种电器齐全,比几年前阔气多了,客厅一侧的墙壁上挂着装满相片的像框,有一张是小主人抱着我照的。男女主人都在家里,看样子也好像比原来年轻了许多。他们见我进来,不知是谁家的狗,往外赶我,我摇着尾巴,吱吱的叫着,然后冲着那张照片直吼,他们似有所悟,这时里屋一个大小伙子出来了,穿着一身检察官制服,英姿飒爽,他看到我时眼睛一亮,然后扒开我左屁股上的毛看了看,惊喜地说,这是咱们家的阿黄,他屁股上的烧伤还在呢。我高兴得摇着尾巴,他们一家人也象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都眉开眼笑。小伙子笑得最灿烂,可能是想起搂着我睡觉,我给他尿了床的那段回忆了吧?!
落叶归根。我在我的第一位主人家里重新安了家。小伙子现在在市检察院反贪部门当上科长了,权力可不小呀。原来他这次回来,是专门为调查老光棍的案子来的。据说老光棍的事情引起了省里主要领导的重视,亲自签批了意见,要求一定要把他的问题调查清楚。在扎扎实实的证据面前,已经被双规的老光棍终于承认了错误。经过大约半年时间,他终于因贪污、诬告、行贿等罪名被判处死缓,等待他的将是终身的牢狱之灾,因他牵扯出的县里、镇里的干部不下20名,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年被诬陷的小伙子,也平反昭雪。听说出狱后,和村花重归于好,带着老光棍留下的一个女儿,远走他乡了。小伙子的父亲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新任支部书记。我既为老光棍罪有应得而高兴,又因他曾经对我有养育之恩而痛心。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花花现在怎么样了。我写完这篇回忆录,就马上去找我的花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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