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实的浪漫是从无意中忽然迸出来的。不信就来看看我家阳台上的一瓶蝌蚪。
六月的傍晚,风煦煦的吹,一点也不燥热。和妻散步久了,就来到一片久未光顾了的池塘。池塘还是原来的池塘,只是没了冬季的肃杀,池塘边的乱草丛已很茂盛,池塘中央甚至有片尖尖的小荷露出水面。平时总有几个闲人钓鱼,如今却空荡荡的。一只晴蜓停在尖尖的小草上,另外一只也来凑热闹,弄的小草摇摇晃晃,似乎要掉下来。妻说也许他们是恋人呢,不要打扰他们吧。于是就远远的看。
池塘的水说不上清洁,也并不很脏,只是有不少蚊虫干扰,并不能坚持多久。在就要离开的当儿,妻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喊起来,“快来看,水里有蝌蚪。”
在一片泛着绿色苔藓的水面上,确实有一片黑黑的小动物,黑压压的一大片,分不清彼此,凑近了才看见一个个大脑袋后拖着根尾巴,像逗号一样。游动的样子很灵活,黄昏的光线已不能分辨他们的眼睛和嘴巴。拿根树枝挑动他们,会很快躲开,然后依然自顾自的游动,似乎对人没什么感觉。
突然童心大发,要抓几个回去。在附近找个矿泉水瓶,在水里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肯钻进去。将瓶子割成两半,猛的一灌,总算俘虏几个。妻说不要害他们吧,拿一个就够了。我说一个太孤单了,还是拿两个吧。妻还不忘附带两片水草,于是就押着这两个俘虏回了。
灯下的蝌蚪并不显得多害怕, 依然在自由的游动。本来想换水,又怕他们不适应。妻又怕这脏水着蚊子,想盖个盖子,又怕没氧气会憋死他们。于是就放在阳台上,由他们去了。把个菜叶放进去,小蝌蚪立即扑上来,看它们微倾着身子把菜叶围起来的样子,很是逗趣,只是看不见他们如何进食。
回头找出一本书,是中野孝次写的《清贫思想》。就坐在蝌蚪身边,胡乱的翻着。看到曾标记了的一行文字:“袋里有米,炉边有柴,还要什么?”再看看身边的蝌蚪,忽然觉得这暑热难耐的日子里,有一阵清凉的风吹过,这繁杂吵闹的都市里,也有一方田园的韵味。
世道艰难,物欲横流,每天在漩涡里挣扎,总觉得精疲力竭,这一切因了巨大的惯性,在你身不由己时,也只能随波逐流,也就觉得一切不可阻挡。可不管是蝌蚪,还是中野孝次,他们也都生活在这物化了的世界里,他们一样可以热爱自然、向往单纯,营造属于自己的一份充实的内心世界。
对蝌蚪来说,一片水塘,几滴露珠,两片草叶,一群蚊虫,就是一个完美的生命历程。而此时此刻,你也一样:在这样一个夏夜的黄昏,在这样一间温馨的陋室,手里捧着一卷残书,周身浸润一道微光,在不大的空间里,你可以恣意的伸个懒腰,你可以长长的打个哈欠,忽然觉得身心如此放松,忽然觉得这一切实在已经足够丰盛了。若再加上一阵久违的蛙声,就算不能彻悟人生的本意,也已经很完美了。哪怕此刻还要等待,还要想象。而这一切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条件,这一切是谁也剥夺不了的永远属于你的固有的权力。
于是,竟然在这一片虚无的想象里,自顾自的笑出了声。
也许就在今夜的梦里,会回到烂漫的儿时,会再次沉浸在房后池塘聒噪的蛙声里,飘摇在树荫下晃动着的月光的低吟里。那样的时光其实并不遥远,也许就在几天或几周以后。
伴着窗台上响起的蛙声,在花盆里种上几棵玉米,几棵高粱,几丛红薯,一朵矢车菊,然后,陶醉在一样温柔的月色下。于是,这里也就成了一方远离都市的清静之地。
境由心造,遥远的乡下其实就在身边。
-全文完-
▷ 进入木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