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静水流深草木蓝心

发表于-2007年06月19日 下午5:20评论-2条

still water runs deep·——静水流深

“蝉声中那南风吹来,校园里凤凰花又开,无限的离情充满心怀,心难舍师恩深如海。回忆当年离乡背井,深夜里梦回旧家园,游子的热泪沾湿枕畔,最难忘父母的慈颜。还记得那阳光遍地,也记得寒风又苦雨,无论是快乐失意日子,最温暖美好的友谊。祝福声中默默回忆,琴声起骊歌正悠扬,莫犹豫也莫再迟疑,男儿鹏程千万里。”

张敏明的这首《毕业生》,如一条沉静的河流流淌在深秋的夜色里,它将时间反转过去,叫人的灵魂回到校园,回到学生时代。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哦,有多少负重前行的身影。有谁看见波澜不惊的河流下深藏的情感的波澜?沉默中忍耐,平静里承担,使我想起一句谚语,still water runs deep.——静水流深;想起说这句谚语的人——谷正祥老师。

一直到现在,我也老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平总是拿谷老师开涮。谷老师,那时即将退休,教我们英语。他身材矮小,体态微胖,将教棍支在地上做拐杖状时,常自诩肩、背挺拔,有绅士风度。而我与平却把他与当时的一首流行歌曲相对应:“爱人的老爸爸,年纪他并不大,你看他长得呀胖胖,像个水桶真潇洒。”无论天热与否,他总戴一顶黑色的旧毡帽,我们疑心他已秃顶。他架一副眼镜,上课时需近视镜、远视镜频频地更换,我与平每每取笑,替他喊累。最要命的是老头子死要面子,他与我们的父辈一起开垦北大荒,参加劳动,曾是赶大车(马车)的出身,据说祖籍在上海郊区边上的农村,可他每每吹嘘自己是上海城里人,满口是“我们上海人”,更何况他的老婆是个黑脸婆,胖胖的,在学校里看守自行车,一脸的凶相,我与平最看不上她。于是我们都大不敬地私下里叫他“谷老头”,后来还随了父辈们对他的称呼“谷瞎子”。谁叫他不叫女生留长发呢?谁叫他不是班主任却管我们那么多呢?

那时年轻的我们,不知道烦恼,在轻浮和张狂中汲取着快乐。平冰雪聪明,又孤傲刁钻;我虽驽笨乖顺却又生性倔强,与平一接触,她便将我天性中的不安分的因素全部激活了,我们成了最活跃最快活的一对,平整日里叽里呱啦,唧唧喳喳如同麻雀,英文绰号当然就是“sparrow”(麻雀);而她则夸张地叫我“机器猫”,因为我笑起来嘴巴很大。我俩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大笑,在课间教室里也肆无忌惮的笑成一堆,是谷老头严打的对象。

我们自称是妖精,就要兴风作浪。平嗜糖如命,有时课上也难以自已。谷老师有所发现,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起身时,一低头,装作捡拾物品,迅速吐掉糖粒,再从容地站起来回答。老谷不是孙悟空,奈何不了她,只好叫她落座。

那个高三的寒冬,特别的漫长,雪下得特别厚,体育课上,教师就发个足球了事。女生大多瑟缩着,站在雪地里发抖。平拉着我在皑皑的雪地里疯跑,与男生一起拼抢,有时耍无赖手也上。有时我们还会拉进来一个小萝卜头——卢银,一个胖胖乎乎的小女孩,小鼻子小嘴小眼,心地非常善良,她和我们一起跑啊跑,渐渐我们都爱上了足球。多少年的时间过去了,叫人幸福也叫人忧伤啊。那纯白雪地里红色的围巾,飘扬的短发以及天地间清脆的欢呼声,都化作了动人的图画留在了记忆里。

谷老头看不惯女生一笑就露齿,更不能容忍学生运动之后,在他的课堂上还大汗淋漓,满面红光,发际汗湿。总是要发脾气:“这英语课还怎么上!”然后先发制人,尤其拿女生开刀。一次拿我开刀,叽里咕噜念了一大串单词的句子,偏偏在句子里夹了个把生僻的单词,要我翻译,我一听头都大了,如被念了紧箍咒,没了底气,幸好王平仗义,查单词的速度又快得惊人,给我打电话,使我立马心领神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答如流,老谷脸色这才稍加缓和。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枯燥也时时有细碎的生动的快乐。

快高考前两个月的一天,怎么忽然刮来一股风,说老谷的黑脸老婆患了癌症,快不行了,我与平急急地去打探消息的虚实,结果证实是真实的。老谷头已经请了假去医院照料,我们想可爱的老谷头不会再给我们上课了,没人再来敲击敲击我俩了,没人会疯狂地念一大串句子突袭我俩了,没人会对我说,你怎么搞的,这次怎么让平超过了,对平说,这次不错,超过兰了。那天下午的英语课改上了自习,教室里一改常态,寂静的令人窒息,我与平一脸沉默,没心思讲话,各自想着心事,这一重大的变故令我们一时间难以承受,那么一个壮壮实实的黑脸老太太,眼看着要倒下去了,生命竟如此脆弱,现实竟如此残酷,残酷的令我们怀疑它的真实!死亡竟可以距离我们这么近!我们在这经历中似乎成熟了许多。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外语早读,老谷头如一只古旧但仍旧走得丝毫不差的闹钟,准时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关于家里的情况,他只字不提,一脸的坚强,我有点儿心酸,平对望了我一眼,一时,我们对这个小个儿老头充满了敬意,也对以往的对他的嘲弄充满了歉意。

老谷始终不提家里病人的情况,坚持医院学校两头跑,儿子在上海读复旦大学,也没有让知道,看着他孤单而苍老的身影走出教室,渐渐消失,我们默默地注视着,目送他离去。老谷头一直坚持到不能坚持的最后,几十载陪伴的妻子说去就去了,一起经历过文革,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而这次竟没有一起支撑着度过,老谷忙完学校,忙医院,人也憔悴了下来,瘦脱了形,后来便没有再来上课,接替他来上课的是那时理科班成绩异常优异的绰号为“大副”的表哥,很年轻很帅气,也很幽默,可是我与平情绪上都很灰暗,沮丧,再也没有了往日课堂上的举手抢答,以疯狂惊人的速度记笔记,查单词,日子过的也日益平淡,最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有想起应该去看看老谷,谁都没有,忘了不知是没有时间,还是怕更加伤感,只是偶尔想起那个戴旧毡帽的老头儿,在课堂上不断换眼镜的滑稽模样,以及写完一长串的句子之后,得意于自己的一笔漂亮的美式英语字体,粉笔头一丢的潇洒神情。还记得班上一次课堂纪律不好时,他写下了“still water runs deep.”的谚语,说出译文“静水流深”,然后一脸高古神情,肃穆的如同一尊雕塑,镇住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学生。

再后来,传闻老谷只身回了上海,叶落归根啊,然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如果他现在还健在的话,算来已是七十开外的人了。

学生时代最清纯也最快乐的那段日子,藏在时间的暗流中,藏在苍茫的夜色里,想要捉,却捉不住。到背井离乡求学再到教书,忙碌的间隙里偶尔探求生存的价值,心头不免怅惘虚空。而当学子顽劣,一颗心几欲破碎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时,心绪低迷而彷徨。今夜耳畔萦绕着深沉而缠绵的曲调,氤氲在这深沉的歌声里,我想起了谷老师,也似乎理解了他所说的这句谚语的意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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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舞袖霓裳点评:

学生时代的记忆,总是这般难以忘怀!

文章评论共[2]个
用手走路-评论

美好的总是回忆at:2007年06月20日 中午2:11

柴立中-评论

怀人之笔细腻,开头两段绕了;若以抒情,又嫌隔膜。
  【草木蓝心 回复】:谢指点. [2007-6-21 9:51:31]at:2007年06月21日 早上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