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烟
文/兰儿
“兰，你看这些小草，长得多么的好”
“无忧无虑，可以是那般的姿态，真好”
“压抑，约束，紧张，忧愁，焦虑，烦闷，应该会少很多吧”
“真希望自己能像小草一样活着”
“自由自在，快乐无穷”
“真羡慕小草”
那个傍晚，这个叫言的女子，始终看着小草，说着小草，虽然是在和我倾诉，但我感觉她在和小草私语，在感受小草的幸福，替小草传达它们的快乐，以及淡淡的痛苦。
像一支烟一样！
言，一个有故事的女子，一个抽烟的女子。
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以为吴烟，便是她的真名。
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真名叫吴言。
以前和她聊过关于名字的问题，她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生命本没有名字的，那时，我和她认识才一个月，却仿佛认识多年，甚至更久一些。
像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但不知道我们是怎样成为老朋友的，她是这样说的。
她和我一样，生活在南方，她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过着贫穷，纯朴，简单的农村生活。像多数的农村小孩一样，早早地就懂事了，早早地就会为家里分担，早早地就会用行动去诠释体帖，关心，善良，这些字眼。
但她和多数的农村孩子，又有些不同。
她，有些另类，有些奇怪，有些捉摸不透，在同龄人的眼中，在大人们的眼中，在家人的眼中。
她像一棵静静生长的植物，在烈日下吸取水分，在黑夜里滋长。没有太多人的同行，关注，甚至被很多人视为，一个没有出息的女孩。
我知道的她，时常赤脚走在地板上，在夏天，极少穿鞋，总是光着脚。时常会在大人们午休的时候，独自一个站在夏日的烈日下，钓着青蛙，或者坐在河边，吹着热气腾腾的夏风。
时常在黑夜里，一个人走在草地上，竹林里，有时故意关掉电筒，就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着。
六岁便开始上小学一年级。
语文极好，数学却一踏糊涂。因为这个，她的学生时代，没有少被家人指责，痛骂，嘲讽，讥笑，一次又一次，重复加重复。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在竹林，草地上，河边，都能看到一个小女孩哭泣的样子，听到她莺莺哭泣的声音。
她说，耳边一直回想着他们的话。
他们，是指他的爸爸，两个哥哥。他们期中，没有包括姐姐。他们期中，没有妈妈，爷爷，奶奶这些字眼。
她说，爷爷和奶奶在她没有出世时，便早早地去了。我的妈妈在我出生一个月的时候，也随之而去。
她说，她们是离去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生活。那里会是温暖的，快乐的。
她说，不知道妈妈长得什么样子。
我能想象到，一个小女孩在那样的条件下，是怎样的生活。
在没有母爱，没有家庭的温暖，是一个人摸索着长大的过程。即使长大成人，也会残留着一些过去痕迹。比如她的自卑，她那颗紧紧蹦住的心，还有那份总也抹不去的忧伤，阴郁。
得到的太多，像是一直在失去，尽管她一直在努力，却是徒劳的，无法变更的。
心地善良，美丽，乖巧，随和，温柔，这是她的特征，是她的外衣，可是谁能懂，外衣包裹下的真实面目呢？
无人能懂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家人更是从不关心，从不问起她的感受，观点，看法，仿佛把她禁锢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中。
她的理想，追求，她的人生观，生活观，爱情观，都与他们无关。
无关。
我这样想着，心就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我却感觉冰凉无比。
和她的认识，有些戏剧性。
我的一个朋友和她是好朋友，是她忠实的粉丝，时常在我面前推荐她的文章给我读。她说我一定会喜欢她的文字，会和她一样，爱得无法自拔。
说实在的，我一般不太喜欢别人硬塞给我的东西，我总觉得，有些牵强，有些勉强，就像一墙一样，过多的装饰物，修饰物，总感觉有些透不气来。
所以，我一直没有去读她的文字，当然，我的好友她也是知道的。直到一次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文字，是一篇关于烟的文章，我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像在大街上突然看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伙伴一样。
我惊讶于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惊讶于由烟而谈到人生百态，由烟而谈到哲学，人生观和价值观。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一定是成熟，练达，敏锐，细腻，自然，平静，淡泊。
是现代社会中少有的女子，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女子。
通过朋友，我和她便成为好友，知己，这是一种顺其自然的过程，就像推波助澜一样。
我们的话语并不多，大多数的时候，是沉默。
我们需要的，便只是这样。
不见面的时候，我们便坐在电脑前，开着视频，看着彼此。
想说话时，便说，不想说话时，便只是沉默，看着对方。
发呆的表情，没劲的样子，睡眼朦胧，神采奕奕，微笑，狂笑，叹气，噘嘴，难过，可爱······都一一展现在彼此的眼里。
唯独，没有看到过，她抽烟的样子。
于是，她抽烟的样子，神情，姿态，我只能去猜想，去构思。
有一次，我问她，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抽烟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而是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我十四岁那年，便开始抽烟。
我像一个天生就会抽烟的人，那种感觉非常的熟悉，关系如此的暧昧。
就像烟雾缠绕着我的衣服，头发一样。
那个夏天，我抽了很多的烟，有时在我的房间时，有时在竹林里，在河边，在田野旁。
那个夏天，像是经历一次生与死的决择一样，我时常被很多事情折腾得不知所措，心里的叹息在一点一点的加重，对妈妈的想念，一点一点的扩散。
我时常在夜里醒来，脸上总是挂满了泪水，然后坐在地板上，开始抽烟。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吗？颓废？
唯一一个，和我玩得最好的同学，因为没有考上高中，而选择了自杀。因为忍受不了家人目光，便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生命如此的脆弱，这样不堪一击。
对于她的举动，我是有预感的，她在睡梦中，时常流泪，我用手帕轻轻地帮她擦拭，她会抓起我的手，紧紧地抓住。
她在睡梦里，抓住我的手。以为我是她救命的稻草，但实际上
我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自己。
她在留给我的信里说，叫我一定要好好地生活，她会在另一个世界保佑我，祝福我，为我祈祷。
“好地生活”，这是她留给我的话。
我本该去上高中的，但我却进了一所中专。
在中专的第二年，合办的同济大学发来邀请，希望我能去那里就读。当时，有很多的人努力争取这个机会，而我是如此的幸运，没有争取，就轻而易举的到来了。
但，面对高额的学费，我最终放弃了。
把这个机会让出。
其实，放弃这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喜欢上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是同济大学的学生。而非常凑巧的是，那个学生却一直在苦苦追着我。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和这样一个男生结合，他的爱我承受不起，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成全了那个女孩。
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在慢慢的治愈自己的伤口。
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日子。
期间，有不少人追求我，但我都在没有开始便选择结束了。
我知道，这些人不懂我的内心世界，只是因为欣赏我，抱着有其它目的和我交往，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真心换真心。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知道我抽的什么香烟，他们闻不出来，我甚至以此来定恋爱关系。
没有人知道，一直没人知道。
这像是我的隐私，在烟的世界里，我们是一对恋人，爱人，情人！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讲述一个故事，以往都是断断续续的，就像散去的烟雾一样。
而此时，就像缓缓升起的一缕烟雾。
我沉寂在这样的“烟雾”里，静静地品味，思考。
想着她抽烟的样子，坐在地板上，长发随意的散发，面无表情，眼睛明亮像噙满了泪水一样。应该是这样的姿态吧，我想！
言，你就像一支烟。
是吗？她淡淡的说道，语气似乎是肯定，又极像否定，我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虽然我们能猜透彼此的心事，但，总有些地方，我始终无法抵达。就像你的长发一样，我好像总也抓不住，不知是因头发太少了，还是别的什么。兰，你能懂这种感觉吗？就像你一直在微笑，我却感觉有些遥远。
兰，我并非有意想营造这样的神秘感，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去表达，或者让它们可以畅通无阻，就像溪水一样，安安静静，缓缓地流着。
兰，有些时候，别太知道是怎样的过程，怎样的运作方式，只需知道大概便好，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不是吗？
言，我突然害怕，害怕我会失去你，就像烟一样，灭的时候，悄无声息，就红楼梦里的黛玉一般，死的如此凄凉，清冷。
后来，我们还说了很多，断断续续。
兰，我将离开深圳，去另一座城市。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我送你
不用
就在这里告别吧！
好
一路走好
嗯！
她总是这样，我们认为的冲动，在她那里，却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做法和行为。
烟雾有时很干脆，不会拖泥带水的，近乎于绝绝，不给你任何思考的余地
她像那样的烟雾。
她曾经说过，人活着，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开始我并不赞同。
甚至还准备和她理论一翻。
有时，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好强，计较，执着，倔强，不肯低头，有些叛逆。
她说，我们已经25了。不再是小孩了。
她说，我去另外一个城市，从前的都可以忽略，别人不问，我便不提。既然问了，也得看心情去回答。
她说，她现在只想这样，像小草一样去生活，不想背负太多，不应该这样沉重。
是的，活着就是一种感觉，我们为了这样的感觉，在付出，在失去，在徘徊，在惆怅。
在2007年四月五日的时候，她来我的城市，看过我。
她很诚实的告诉我，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从她淡淡的叙述中，知道，有一个法国留学归来的男子，正在追求她。
而她，想理清一下自己的头绪。
也许，这会是短暂的，她对他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当这样的感觉过了，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
她的心，就你铁轨一样，像荒凉的草地，像沙漠一样。
四天过后，她离去了。
清晨醒来时，看到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
“我走了，兰”
清秀的小楷字体，我把它收藏在笔记本里。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字。
再见她时，我的身边已经有了男友。我和伟，在错过中再度重逢，因那错过，让我们彼此更加的珍惜。
我告诉她，当这座城市开满紫荆花的时候，我和伟将结婚。
她说，一定来参加，带着真诚的祝福。
她的脸上有笑。
我说，言，你呢？
我？呵呵，继续等待，就像烟一样，等着别人来点燃，而不是自己去点燃。
是的，她是这样的女子，像烟一样。
等待，走走停停，洒脱，随意，神秘，难懂，朦胧，清晰，抽烟的女子！
看着她的背景
走在铁轨上，旁边有芦苇，她穿着一件纯棉的白色t恤，一件黑色带有白色刺绣的长裙，头发束着，被风随意的吹起。
再仔细地看，放到100的时候，猜我看到了什么。
指间的烟
再放大，再放大，有淡淡的烟雾，被风吹得飞散开来。
但无法看清烟的牌子。
画面定格，她却始终在行走，而我，依旧不知
她抽的是什么烟？
她的烟，成了我的谜，如同她心里的某些地方一样！
如烟的女子，是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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