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小矿是没有街的,往往东两排西两排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散在山摺里。南方山镇那让人们向往的卵石路在这里见不到,一条曲曲折折伸向山里又伸出山外的公路只做为交通线。人们居住在远离公路的地方。以避开扬起的细尘。
山里没有街,倒有一个市。前年里修了五、六间砖石柜台,正如树起良木自有良禽来栖一样,立即召来了附近村子卖肉的、卖鸡蛋的、做豆腐的,于是,这些昔日的游贩收了有滋有味的吆喝声,占据一个柜台,等待顾客。更远的山里贩来的柿饼、核桃、山里红等也随季在这里露面了。但缺少的只是蔬菜。
离小矿五、六十里地的一个镇子是大山通往外面世界的要塞。镇里人祖祖辈辈做买卖。两个有眼光的人相中了小矿这块宝地,蹬了三轮车,不辞辛苦,远远贩了蔬菜来卖。小矿居民开了公家的工资,缺的只是时鲜蔬菜,见到摊了一地的红红绿绿,蜂一般涌上来,不问斤两,不问价钱,过罢秤只问多少钱。小矿民风淳朴,叫那两个镇里人惊讶。他们于是风雨无阻。
于是那一条水泥路便成了山里人的街市。
山里人有了去处,街市便热闹起来。有人支了台球案,一些清脆的声音吸引了若干看客。斜阳从山上高耸的输电线塔上射过来,一些鸟儿便飞来栖在柜台上,啄食残剩的菜叶。有时飞翔在红光里,有时投在苍青的山的暗影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佝偻了身躯检拾菜帮,去喂她的鸡婆们。
后来,镇里人挣钱了,三轮车换成了三马机动车,突突突一路烟,风风光光的叫那些依旧蹬三轮收废品的伙伴煞是眼红。
一个村里人弃了先前的营生,在街市上立起门户,也卖时鲜蔬菜。村里人本本分份,管对面的镇里人叫大哥,很有请求帮带的意思。镇里人不理会,一只眼盯住秤星,一只眼罩住菜摊。村里人手慢、嘴拙、生意冷清,却堆下一脸和气,看山里人三三两两从自己摊前走过。
慢慢的,就有人说镇里人缺斤短两,价钱也比村里人买的贵,就到村里人的摊前买菜。镇里人受了冷落,免不了冷言讽语,但毕竟强龙不敢压了地头蛇。
于是镇里人搭下笑脸称村里人兄弟,问你的菜哪儿弄的,村里人忙憨笑着说自家种的,镇里人见他菜摊上并不短样,知他未说实话,只好向他看齐,也不敢再在秤上下手脚了。
在山里,街市总是最热闹的去处,天天如此,许多新鲜话题便也如饭菜一样,从这里走进山里人的饭桌。山里人在品味日子的时候,同时品味生活。上了年岁的人每每想起以前的时光,总叹息一声:你们年轻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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