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凌晨时候。天空出现一束光,飞快的划过视线之后消失于无迹。伴随着轰响的震动声,或者是雷声。我活动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敲击着,mandy,我们这边开始闪电,或许要下雨。
呵呵。她如此简单的回复。
小时候,记得一场暴雨,记忆中最大的大雨,天空被闪电照的晃如白昼,而那些雨,就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那个时候我还不那么害怕雷雨声音。从窗户里伸出脑袋好奇的看着。以为这种场面只会出现在无聊的电影,突兀的在现实中看到。便觉不可思议。我停顿一下,抿一小口清水。继续打字。但就是那场大雨使我从此变成孤儿。
写完,长出一口气,轻轻点击发送。那一刻,便如完成一场使命似的的轻松。有些情感压抑太久,蓦然发泄,就如大雨一样倾盆而出。
很壮烈。她依旧如此简单的回着。
那场大雨,我记得,它像恶魔一样淹没我的山庄。许多人在大水中挣扎,直到无力的被洪水淹没。还有我的父母,亦是如此绝望的沦陷着。那年,我才七岁。目睹着父母亲的手在水中不停的举起落下,直到洪水中只剩下一片大大的旋涡。应该可说是人间惨剧。突然感觉自己说不下去,匆忙点击发送之后抱着键盘黯然伤神。
那你呢。她说。
我。我盘腿坐在大藤椅上,说,父母给了我一个盆子,我坐在里面。随水流逝。后来被几个民兵救起。
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从此之后,我不再说话。发送之后,突然一个雷声炸了下来,那一个瞬间,仿佛整个房间都在随之震动。我愤怒的用手捂住耳朵,趴在窗前无声的对着天空大喊,你这混蛋,不要再吵我了。我希望他们能听见,能够让我安静。因为我需要。他们便是主宰天空的神。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很显然那些所谓的神并不能听见我的呐喊。信息提示,mandy的头像活动在一片闪光之中。打开,她说,你是个哑巴?
不是。我争辩。只是不想说不愿意说也没必要说。生命过于脆弱,我不想因我的父母用双手托起我的故事,而我不能把它继续。不说,便是保护自己的理由。
好了,我要睡了。不等她回话,我强制性的关闭电脑。qq一刹那成深灰色。
又一个闪电,黑暗的房间瞬间被光明泯没。我坐在地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猩红色的烟火在黑暗的房间愈显诡异。又是一个雷声,我想起那个夜晚,所有人在睡眠中被汹涌而来的洪水吞没。我不知所以,趴在床上大声哭叫。母亲涉水而来,用力的抱起我。水像一头愤怒的巨兽,撕吼着我们的生命。那时候,我看到水势逐渐从母亲的腰上至胸口。她抱着我冲出了房间,在外面,我看到父亲一脸焦急的趴在水里。快,把他放到这里。父亲拿过一个木盆,滑到我们身边。被放进盆子的我仍旧哭着,我害怕,我恐惧。那些洪水,那些怪兽。父母亲一直用手撑起木盆,一边安慰着我,放心,我们会没事。终于在他们体力透支沉下去的时候,我仍旧哭着。
房间里开始散发出一股烧着的气味,我习惯在我恐惧害怕的时候用各种方式折磨自己。面对恐惧,我只有让自己更加疼痛才能祛除。经常会在撸起依袖时看到胳膊着被烟火烧着的痕迹。一个连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圆圈。
那个夜晚,我在记忆的恐惧和现实中以一种寂寞的方式睡着。外面是闪电雷声和歇斯底里的大雨。四点左右,蓦然醒来。房间依旧黑暗,东方天边有一丝深深的暗红色。像血。大雨早已歇息,像人一样睡眠着。当然,整个城市也在睡眠。死一样的沉寂。只有我还醒着。应该还有她。我起身走到窗边,透过若隐若现的窗帘我看到,她正关闭电脑。
又是一个黎明了。我不乞求阳光能带给我巨大的温暖,但要至少,不再让我感觉寒冷。
我和mandy是在一个纯文学的网站认识。我习惯倾诉,以一种文字的方式。文字的好处可以面对单薄的电脑孜孜不倦的敲击任何娇作的字眼而不被它拒绝。人类太过狡猾,我接受不了,只剩逃避。mandy和我,境遇相似。看她的文字知道,她是如此生涩的女子。
我们彼此阅读对方,同时也发现自己。
已经习惯在黑夜中思考,面临文字带来的痛感。心底却有着变相的快乐。偶尔聊天,语气轻快无聊。这该是解脱的方式吧,我如此认为。
mandy,我经常站在高处看着下面高大的建筑群,然后思考假如这些建筑在瞬间崩塌倒下,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文明?
文明只是你心中的想法。你看到的世界是文明的,那它就是。反之亦然。
如此?我的世界只剩野蛮。
我也是。自闭总能让人看到黑白世界,甚至只有黑暗。
所以我们像一个小小的动物,在黑暗的世界里苟且偷生。
呵呵。
呵呵。
偶尔站在窗边,依旧可以看到楼下那个女人。白色的睡袍,终日如此穿着。我没见过她出门,也或许在我上班的时候她已经出去。每到夜晚,关着灯上网。她属于生长在河边的野生植物,诱人却带着凄然的绿。有好多次产生想认识她的冲动。却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现实不是网络,仅仅凭几个字便能深交。
她是寂寞的女人,mandy和我,都是。我们如植物般孤独安静的生长着,外表鲜丽,内心疼痛。
多次幻想她就是那个每天跟我聊天的mandy,可惨然的现实和理智使我痛苦不已。
有一次我和mandy聊到她在网站上用的名字。
我问她,在你心里跳舞。在谁心里?
你。mandy简单回话。
呵呵,如果是,我情愿跑到海角天边去见你。
呵呵,如果是,我情愿跑到海角天边躲开你。mandy调皮的打来一个笑脸。但是我却开始伤感起来,如我想象。我们只能相识与网络,现实中,不会。
很偶然的一次,我和楼下的那个女人走了对面。我们同时出门,隔着一条有车的路。彼此相视而笑,然后离开。
她穿绿色的无袖衬衫,牛仔裤,脚下是浅黄色的凉鞋。透过博博的丝袜,我看到她脚上指甲被染成血红色。还有就是,浅黄色的头发被随意的扎成马尾,荡在脑后。青春鲜活的样子。我如此想着。
走过一段路,蓦然发觉彼此竟再次相遇。我看着她,目光呆滞。她微带笑意。说,想喝咖啡,你请我?
我微笑着点头。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却不知如何开口。现实中我不会与人交流,哪怕说多一句话,都觉罪恶。
女子随便的用汤匙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目光紧紧盯着杯子。像是一个特定的姿态。我们没有交流。
mandy,我见到一个女子,感觉很像你。那晚我如此跟mandy说。
不信。现实中我是个很开朗的人,还有,我的长相很像蔡依琳。尤其是眼睛。
呵呵,你还会说,我们只能相识与网络吧。
当然,你很聪明。
没有告别,我匆匆关闭电脑。我努力控制自己,坐是冰冷的地板上沉默着抽烟。不是特例,很多时候我便是如此打发寂寞。但是在那晚,我听到一声破碎的响音。静夜中的花园小区被这声响动感染,回音缭绕。
我扔掉手中未抽完的烟,趴到窗边,然后我看到一张惊惧的脸。是她,那个女人被一个男人用手抓住头发压在窗户玻璃上,脸部因为过分挤压而变形。她的眼睛与我相遇,但是很快便又移开。
是一场暴力,我如此想着。
那个男人胡乱发泄一通,便愤愤离去。那个女人坐在房间地板上,开始抽烟。我离开窗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敲门,许久,她才终于开门。是你。她说,脸上没有一丝惊异色彩。我微笑,沉默着走进房间。她依旧穿着白色睡袍,头发散乱的飘在身后。她坐在地板上抽烟。彼此沉默着。
不用奇怪,这个世界本就冲刺着不公平。我花他的钱,理所当然接受虐待。她说。
我微笑。
我想离开他,他不允。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我点头。
你不会说话?她看着我,惊奇的问。
我摇头。
不是,我说。人都有自己固有的生活方式,沉默就是我所选择。
那好,我不强求。其实,我很想离开他。但是现在清楚,离开只能作为想法。我不会挣钱,依靠他,至少我不必担心生存问题。他说的不错,我不能再有幼稚的想法,我只能继续做他情妇。呵呵。她黯然的神色。
之后,她起身,从冰箱里拿酒和杯子。倒上,放在地上。过有一会,她自己端起一杯,小口的喝着。
呵呵,祝我快乐吧。沉默的男人。她带着生涩的笑意,如她的人本身一样的疼痛着。
我举杯,一口喝完。放下杯子,她继续倒酒。
再祝我们认识,干杯。
祝我们能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干杯。
祝……
我们一直喝着,直到都带着些许醉意。她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祝我摆脱不了他,祝我继续做他情人,我们干杯。她开始笑,歇斯底里的样子,直到眼睛中出现泪水。她开始痛哭。天空开始出现一束光,照亮整个黑夜。
她端起杯,走到窗户跟前,不再说话。
那一刻,我突然想见到mandy,简单对她说我想她了。如此而已。
网络的好处在于,仅仅需要一根线,便能连接彼此的想念。
夏日夜晚,雷雨瞬间既势。没有和她告别,她的姿态已被定格。无论是人生还是现在。离开时,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站在窗前,端着酒杯沉默不语。但是在我关门的刹那,她突然回头,对我说,他让我搬走,呵,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了吧,沉默的男人。
我微笑,点头。伤感转瞬既逝。
虽然仅仅隔着一条路,跑过去对面,却依旧被雨淋湿。飞快的打开房间的门,顾不上擦干雨水便奔向电脑前。只想跟她说我想她了。她一定会感动。
离开时,窗户没关,此刻电脑前已被那些雨水侵湿。包括最桌角的调解器。我开始慌张,焦急。电脑打不开,调解器打不开。我上不了网。
跑到离家最近的网吧,接近凌晨,上网的人特别少。随便的选了一台机器,打开qq。信息亦随之蜂拥而出。逐个看去,没她。她的头像显示深灰色。一般这个时候,她肯定在线。但是今天没有。
跑到一个群里,问所有在线的人,有没有见到mandy。没人答话,我继续追问。不知疲倦。
小子,别发了。她在的话早就回答你了。
可怜的家伙,你爱上她了。
……
不去理那些无聊的人,只是一味的发着信息。
mandy,我想见你。
mandy,我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凌晨网吧,只想告诉你我想见你。
……
网吧的空气很浊,坐在里面,不断有窒息的感觉。我努力忍着。努力等着。凌晨三点,出去到外面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饼干和啤酒。边走边喝着。雨仍旧在下,小了许多。闪电如一道神光,打在我落寞的背影上。
在路边坐了一会,衣服早已湿透
我的面貌很像蔡依琳。她说,尤其是眼睛。我在那一瞬间,闭上眼睛想象蔡依琳妩媚的面孔。她说她叫在你心里跳舞。可是她在这个夜晚却消失不见。
突然感觉到绝望,那种痛入骨髓的绝望。我站起来,用力把啤酒的易拉罐摔在地上。易拉罐发出疼痛的声响,咕噜骨碌。
再次走回网吧,惊喜的看到她的头像在闪烁。带着一束光的跳动。忘乎所以的打开,她说,锋,我在。
我想见你。发送的时候,手不知为何总是颤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手上的雨水淋在键盘上。
呵,给你看我的照片吧。
我想见到真实的你,让我去找你吧。
先看照片。我读着她的语气,不容质疑。她开始发送,我咽了口水,小心翼翼的打开。网吧的网速很慢,我一直默默等着。许久,却始终打不开。最后放弃。打不开。我说。
那就算了,毕竟我们只相识与网络。
你应该相信,事情只有做下去才会有成功可能。你并没见过我,怎知我不能与你在现实中相识。我反驳。
曾经有个男人相信网络所带来的幸福,跑来找我。但是只有那一次,他再没出现过。
看着她发送的文字,我无言与对。这个世界充满肮脏的背叛。我的感情,我所相信的感情,在这潮湿的夜里消失抑尽。
最后一次听了蔡依琳的《舞娘》,充满诱惑的声音。之后无声的关闭电脑,走出网吧。天空仍旧黑暗潮湿,仍旧有雨落下。
回到房间,不换衣服。就那样潮湿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需要清醒。但那个夜晚,mandy说在我心里跳舞。只在心里,不是在身边。
突然想起楼下的那个女人,她应该在上网。走到窗边,向她房间看去。
然而我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如同我看到的世界。
天空突然出现一束光,瞬间消逝。紧接着,泪声轰鸣。我想起那个夜晚,母亲慌张的把我抱出房间,他们用双手托起我的生命。最后他们沉陷。
不。我对着天空大声喊。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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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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