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圈房里，妈妈挽起袖子，左手提着一只木桶，右手抓着铝瓢，一瓢一瓢地给一大群猪仔喂食。喂完了后，她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喘气。一会儿，她躺在床上睡着。这时，外边很多人在闹闹嚷嚷。闹嚷声越来越近了，直到我家房阶下。：“王村长哟，王村长呀。”有人在外边大声呼救。好象喊叫的人得了急病一样，风风火火地来找妈妈这个神医。妈妈披起衣服就出去了。我也好奇地跑出去观看。原来院坝边站了五六个村民。

“王村长，刘二娃今天把我小闺女的裤子脱掉了。他狗日的混球把我的闺女抱起来举在空中。吓晕了我的闺女。”一个妇女边哭边说。

“刘二娃？”妈妈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走过去看了看妇女抱在手中的吓晕了的女孩子。

“王村长，自从刘二娃的女人跑了以后，他成天就疯疯癫癫地吓唬放学的女孩子。娃娃们都不敢上学了。要大人陪着上学哟。王村长，你要向上边检举哟。不治治他迟早要出大事的哟。”又有两三个女人一起向妈妈诉说。

“他这是太不象话了。乡亲们，我马上就去找刘二娃。你们回去吧。”妈妈说。

妈妈的一句话就让他们纷纷转身回去了。纯朴的山民不需要妈妈什么掷地有声的承诺。尽管他们心中有一股怒火。但是他们象小孩子一样给妈妈陈述了。一个个似乎就心平气和了。他们就万分相信妈妈能管好这件事情。在父亲当政的十多年间，妈妈在村民心中还真的是慈祥的妈妈。这一点是我在村民对妈妈的呼叫言谈中深深体会到的。

妈妈打点完了家务事，她就拔腿走出去。我也紧随其后。我们翻过一个小山岭，就来到刘二娃的家门前。远远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青年人在院坝里又象哭又象笑。哈哈的笑声就象一串串水泡泡飘向空中。把树梢上的鸟儿都吓得扑愣愣地飞走了。我们走近一看，他乌脏的头发长长的没有理掉，他象个原始森林中的野人。他光着宽厚的脚板，一条破烂的脏裤子，裸露着屁股和大胯。满脸的泥灰盖着呆傻的笑容。那双眼球在山沟的花草树木中毫无目标地搜寻。他伸着长长的脖子在张望什么呢？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竟然变成这个样子。妈妈站在旁边怔怔地看，房里空无一人，屋里挂满了蜘蛛网，地上丢下了很多的坛坛罐罐。“一个好端端的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妈妈不禁小声叹息。

“哈哈哈哈……”他听到妈妈的声音后就侧过脸来盯着妈妈傻笑。那双眼睛恐怕除了傻笑不会再有其它的表情。

“刘二娃。”妈妈轻声试探地喊道。

“哈哈哈哈。”刘二娃还是傻笑。

妈妈失望地摇了摇头，拉着我就走了。

夜里，我躺在妈妈的旁边没有睡着。妈妈坐在被窝里也没有睡着。月光就象美女白嫩的玉臂从墙壁缝隙里伸进来。妈妈凝视着那一缕缕月光寻求着什么希望。月光是赋于夜的温暖的纱衣。那谁会给受冻的人送披一件纱衣呢？我想一定是刘二娃让妈妈睡不着觉。妈妈说：“儿子，刘二娃的女人跟着一个有钱人跑了，还带走了他的女儿。”妈妈的声音涩涩的。

“妈妈，他的女人嫌他穷，为什么他的女儿也嫌他穷呢？她为什么会跟着妈妈跑呢？”我看到刘二娃后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

“听说是被甜言密语骗走了。真惨呀。”

“妈妈，难道一句甜言密语就能让自己离开父亲吗？”

“儿子，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的哟。”

“他的女儿现在伤心吗？”

“天知道。”

我们慢慢地入睡了。

三天后，镇上有个书记来到我家。他和妈妈对坐着，商量着村里的工作。在我家吃饭的时侯，妈妈说：“村里有个刘二娃自打女人跑了后，就疯癫了。我想应该给他解决一点钱。”

书记皱了皱眉毛，装着象没有听见似的。嗖嗖地大喝了几口饭进嘴。喝饭的声音压住了妈妈的话音。书记把妈妈的话当成了狗屁。

妈妈又很认真地说：“胡书记，刘二娃的女人跑了，他疯了，应该给他解决一点钱哟。”

书记举起筷子咚咚地敲击着桌子说：“你这是哪壶不提哪壶。现在要你搞好全县的先进典型。你提什么疯子。疯子碰脚都是。你全背到你家吧。”书记说完又嗖嗖地大喝了几口饭进嘴。

妈妈一看书记生气了。就不再说了。而是埋下头吃饭。

胡书记走的时侯转身说：“这次是我给县委推荐你这个女村长哟，你一定要组织村民搞好农田样板。县委来检查那天，你一定要给我争彩。”

山沟里，一块块水田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妈妈站在田埂边时不时地挥着手在指点着什么。一块块山坡地里，村民们挥锄挖着，垒着地埂，还划着一条条的白线。妈妈马不停蹄的在几个山湾里走来走去。她在指挥一很大的战斗。村民谁会去理疯癫的刘二娃呢？

夜晚，妈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她的腿都跑得微微肿了。夜深了，我爬起来解小便时，妈妈居然还没有合眼！

“妈妈你这么累，为什么还没有睡呀？”

“那个刘二娃让妈妈睡不着觉哟。”

“妈妈你睡吧，对于一个疯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乖儿子，不是么，让妈妈想不出一个办法来解决哟。”

“是哟，疯子太多了，管不完，就不管他吧。”

“乖儿子，他是一个好村民。你爸爸在的时候，他就象我们的儿子一样经常来我们家。他是很听话的青年人。只要你爸爸吩咐一句，他就会为村民做一件实事。当今这个社会往往这种老实人会遇到飞来横祸。看到他那个惨惨的样子，妈妈的心实在是酸酸的。”

“人疯了，还有救吗？”

妈妈没有回答。只有静静的夜来回答。

又过几天，油腔滑调的狗二娃骑着摩托车嘟嘟地来到我家。他几步跨到我家的堂屋里。满脸堆笑，他问：“王村长大姐，找我有什么事呀。”

妈妈说：“我们村有个刘二娃的女人跑了后就疯了。找你来商量个办法，你的脑子灵哟。”

“什么疯子？”狗二娃的双唇象被鱼钩钩歪厥了，合不拢嘴。

“你别惊叫，帮一个人胜造七级浮屠。不管它是疯子，也要帮一帮。”妈妈双目一逼。

“帮一疯子，天大的笑话。我看你王村长是不是也有点疯了。”狗二娃小声地自语。他迟疑了一下又大声说：“再说怎么去帮一个疯子呢？”

“要是有办法，我还找你这个精灵鬼来做什么？”

“嘿嘿。”狗二娃抠了抠头皮傻笑着又说：“我有啥聪明哟。”他象是想逃之夭夭。

妈妈笑笑说：“你是不想要回你的相片吗？”

“要要要，当然要。”狗二娃又急得抠了抠头皮。

“我王大姐现在有困难，就算请你帮帮我吧，你那鬼脑筋一定会想出法子来的。我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哟，要想取回相片，就看你的啰。”

“好吧，我回去想想。”狗二娃一脸的苦笑，转身就走。

妈妈又吩咐道：“你去了解一下刘二娃吧。几天后，我等到你来给我汇报。”

三天后，狗二娃给妈妈打来手机。妈妈一接就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嗯嗯着。最后说：“你来我这里吧。”

狗二娃又来到我家。他神秘地笑着对妈妈说：“我去看过刘二娃，他是怄到了。我猜他有点装疯卖傻。我想他没有女人就怄倒了，何不就给他找个女人哟。我到镇上歌城里给她找一个陪酒女。只是要给钱的哟。”

“他那一身又脏又臭，他又疯疯癫癫的，哪个女娃娃会陪他哟。”妈妈很不相信的样子。

“我也想过这个，不过我想出了一些办法。可以试试吧。疯了的男人也许一碰到美女就不疯了呢。美色也许可以让奇迹发生。”

“只要有个姑娘能以她的温情让他不疯癫就可以了。”妈妈说。

“请陪酒女的钱呢？谁出？”

“这你不管，你去好好找一个吧，尽量少给点钱，找好了给我带来，我给她交涉清楚。”

狗二娃点头就走了。

妈妈却在低头思忖着。

过了几天，狗二娃就带来一个秀气的姑娘。妈妈一看，她眉清目秀，苗条匀称的身材，白嫩鼓胀的肌肤正显视着青春活力。一看她就是穷困山沟里出来的女娃。妈妈问：“你为什么没到外面打工而在街上当服务小姐呢？”

姑娘说：“我没有关系，到哪里去打工哟。”

妈妈说：“我们这里有刘二娃，女人跑了，他就装疯卖傻。你能陪陪他说说话吗？”

“只要你的钱给得合适，我就可以陪，。”姑娘说。

“我会按照你们街上服务的价格来付给你。”

“好吧，只是我害怕，那个男人疯了打我，或不理我，还有一个他脏得让我恶心。我就无法陪他了。”

“你开始要慢慢地开导他，你要耐心地观察他，把你的温情一点一点地给他输进去。尽量让他的神志清醒，你若做到这点，我还会给你多拿一点钱。”

“万一说破了嘴，他还是一个疯子，怎么办呢？”

“那他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我希望你能救出来一个疯子。”妈妈象是在央求姑娘。妈妈顿了顿又说：“我提醒你自己要注意人身安全，一开始你要和他有一点距离进行谈话。而且是我在暗处保护你，别让他伤害你。要不然出了事，我就惨了。我们毕竟是在挽救一疯子。”

“好吧，我会注意的。”姑娘为了钱好象也是豁出去了。她把这个当成了一个生意来做了。她急切地问：“从什么时侯开始为他服务呢？”

“明天吧，你今天就不回了吧，就住在我家吧。”

“好呢。”姑娘还挻高兴的样子。

晚上，我们三个吃完饭，妈妈和那个姑娘坐院坝边里就商谈起服务的价格。最后，妈妈把刘二娃的情况详细地给她诉说一遍。妈妈就象一导演在给一演员说戏一样。

第二天，她们就走了。我也就上学去了。

晚上，我听到妈妈说：“看来有救，超乎我的想像。我悬着心可以松一口气了。我再跟你三天，给你当三天电灯泡哟。”妈妈调戏起那个姑娘了。

“大姐还真逗人哟。嘻嘻。”姑娘笑了。

妈妈早早就入睡了。

大约十来天，刘二娃竟然牵着那个姑娘的手大摇大摆地来到我的家里。还没有进门，刘二娃就高喊道：“王姐，王姐。”

妈妈忙跑出来一看，喜出望外，真有点不相信自己能看到眼前这一幕：“你们这是？”

刘二娃一步上前半跪着说：“王姐太谢谢你这么关照我哟。我刘二娃今生视你为再生妈妈。”

妈妈跨上前去扶起他说：“你别谢我哟，你要谢这位大姑娘。是她终于做到了。”妈妈激动地说。

刘二娃转头下意思地看了看那位姑娘说：“我只有对你说千万个谢谢。”

那姑娘却红着一张脸低下了头说：“别谢我，我这是为了钱而来的。刘二娃，我能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也好生感动哟。”姑娘顿了顿又说：“我希望你从此有了生活的信心。”

“我一定会有信心的。你放心吧，一定有！”刘二娃说得很坚定。

“如果是那样，你就回去吧，也许等几天我还来看你的。”姑娘轻柔柔地说道。

刘二娃深情地看了看姑娘就回身走了。

妈妈象个孩子似子拍了拍姑娘的屁股敦笑着半开玩笑地大骂道：“真不愧你们这些专业的服务小姐哟。”

那姑娘也在哈哈地笑。却没有一丝羞色。这个年代就是这样。

“我真得感谢你哟，你为我村人民做了一好事。你今晚上就算算服务费吧，我会一个不少地付给你。”

姑娘却说：“我不想要钱。”声音涩涩的。

“什么？你不要钱？”妈妈万分惊诧

“是的。”姑娘嘟着小嘴象给妈妈撒起娇来。神秘地摇摇头。瞟着妈妈。

“那你要什么？你不会白干吧？”妈妈很不解地说。

“用我的服务费买你一个村民。行啵？”

妈妈一下子就笑笑说：“我知道了，你这个大姑娘擦枪走了火是吧。”

“嘻嘻。”姑娘只是笑着。

“好吧，想不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还捡了个媒婆来当。我拍双手赞成。”

县上来检查的车队开到村子里，正碰上迎亲的车队开进村里。大红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响。县上那些腆着大肚子的官员们个个也很欢喜。下村来能碰上这等喜事。一个个还听说是女村长当的媒婆。一个个还听说是女村长歪打正着地说的媒。他们伸出手次第握着女村长的手的时侯，都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女村长看了遍。在他们眼中，这个女村长是多么富态，这个女村长是多么笑容可掬。象一朵红艳艳的桃花正在开着。

酒席上，人们谈笑风生。喝得七倒八歪，笑出了泪花儿。有的伸出了大拇指比划着。就是没有人能敢给妈妈敬酒。因为大家知道妈妈不喝酒。他们自己在那里醉着。他们心里如果不高兴会醉吗？

妈妈的故事被县里的车队带回到城里。让县城里的人们去咀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