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条小河水流潺潺,在进入公历六月,也就是农历五月端五的雨水季节,小河里的水激剧暴涨,把河中的一片滩涂围堰成如一块狭长的小洲。这是我新近搬进的新家楼盘前面的一个景象,在一个暴雨后的下午,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到了这块河中的小洲,我犹如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内心一阵激动。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块长不过十米,宽约三米的土堆。上面长满的芒草,被风和雨肆意地摧凌后,一些被折弯,一些还在高昂着头,似有永不低头的傲气。我之所以把它想象为洲,是太怀念孩提时代怎么也忘却不去的一段记忆,那段记忆中就有一个实在的河洲伴随,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端五这个季节的雨水一向是令人振奋的。那急匆匆的急风暴雨,象个急性子的汉子,挥舞镰刀刷刷割稻,只一阵子就完成面前的工作,又赶去别处开辟新的战场。
端坐在低矮泥砖瓦房的门槛上,看着瓢泼如注的大雨,看着清晨的炊烟从瓦片上的烟囱冒出,看着那烟雾从瓦面上在风雨中飘散。外婆的村庄就这样开始了一个早晨,一个在端午节就要来临的早晨。外婆说,等这雨下停了,就带我去河洲摘竹叶,包棕子给我吃。雨水透着缭绕的烟气,喷香的,稠粘的,沁人心脾的,那种熟捻于心的味道,就被这风雨带过来的涩涩竹叶青香味道挑拨着我,使我生出些许的燥动了。
雨下的急,心也急盼雨快停,那河洲一直在我这幼小的心头涌动。
来外婆的村庄住是我的快乐事,而到河洲上玩,更是小孩童时代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河洲是离外婆村庄几里地远的一条江里一个狭长的小岛。第一次到河洲是外婆用她的大手抱着我,趟过浅浅的河水,又用她暖暖的大手拽着我,在有几千公顷的河洲廵视。河洲的周围是一丛丛高高的墨竹,夹杂着些高大的苦捻、香樟、桉树、小叶榕,还有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中间一边是正打着花儿的花生地;另一边是长着玉米苞的玉米地。雨后的河洲是翠绿清幽的。天空飘荡着几片浮云,宽阔的江面游弋着几艘船只,有艄公在近岸撒网。那时虽然我还小,但这和美的景象带着我幼小的心绪,悠悠长长,舒畅就在我的心胸展开。
外婆先带我到玉米地里瓣玉米,用带来的竹篮装满了半篮,然后牵着我来到竹丛下,边一片一片摘那些宽大的竹叶,边教我认识那些高高、矮小的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还指着那些飞过的和站在树上的鸟雀,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外婆说,摘这些竹叶是用来包棕子,这儿的竹叶比较宽,大的一片就可以包一个棕。听着外婆说,我的口水就流出来了。因为,每到端午节,外婆就包了很多的棕子拿到城里我的家,外婆进屋的时候总提一个竹篮,里面就装满了用这些竹叶包的棕子,棕子的香味就随着外婆的到来在屋子弥漫开来,每到这时,我们兄弟姐妹,就欢呼雀跃起来。
端午时节的雨水是下的急,去得也急,外婆说,到下龙舟水了,端午节也就到了。那时家家户户就忙着包棕,包棕是为了祭典河里的河神,家家户户也会宰一只鸡,用竹篮装着并放上几个棕子,提到河边,烧几枝香,双手合十,站在河边虔诚地祈祷。有几年我就跟着外婆去祭过河神,那时我是懵懵懂懂的,也学着外婆合拢着小手,但我不是祈祷什么,只是想这个祭拜快结束,结束了外婆就给棕我吃。因外婆说棕是要先给河神吃的,如果人先吃,河神就会发怒,就会发大水,淹没庄稼,来年就没棕吃了。
表兄妹们也把河洲当作玩耍的乐园,玩耍的节目很丰富。下河抓鱼啦,光着屁股游泳啦,在竹丛打鸟、爬树掏鸟窝啦,在过人高的芒草玩捉迷藏啦……那些童年的时光,影影绰绰,无比快乐。
到长大,上学了,从老师的口中知道了端午节是民间的传统节日,是为祭典诗人屈原而兴起的,但我已无法把这个端午节的真正来由说给外婆听了,那时外婆已不在了。放假的时候,我会去到那河洲上,寻找曾经熟悉的一切。那墨绿的竹丛底下,让我回想着外婆和蔼慈祥的脸容,我舔着竹叶上那挂着的水珠,就像舔我自己的心田,让追思的眼泪也像这水珠淌出眼角,哭声也就回荡在荒芜的河洲上。以后我就私自把这河洲称做外婆的河洲。
曾经稚嫩的岁月笋芽已长成高高的墨竹,我也终于长成像挺而直的竹竿,而每到端午这飘着棕香味道的季节,外婆的影像连同她包的棕子的香味,还有我心目中外婆的河洲,在我的心中永远地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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