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我还没有起来,妻子就已经把鱼具给我准备好了;当我起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我喜欢吃的早点。我已经过了不惑,没有留下什么爱好;当年不知道是跟着谁喜欢上了垂钓,一晃就是几十年;开始妻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大乐意,可后来看到我的许多朋友整日不是沉在牌桌上,就是在花花绿绿的世界里生出点莫名其妙的故事,所以反倒觉得我这样的爱好虽说没有多少男人的出息,到也相安无事;因而也就慢慢的接受和认可了。
男人是不是都象我这样,要是别人给个台阶,有时候就不知道自己是姓什么,属老几了。自从妻子让我明确了这个钓鱼的爱好,我可是真的得寸进尺了;先是动用了两个月的薪水,花了三千多块钱为自己更换了一套进口的鱼具,然后是每到周末我就要把自己武装一番,去离家十几公里的一个水库去垂钓;虽说我的垂钓技术实在没人恭维,但是我那出征前的架势却一定是一流的。
吃罢早点,我就带着自己那些心爱的玩意儿出发了;好在路不是很远,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到了目的地。不知道我这个人是从哪里养成这个的一个毛病,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异常的认真,就连我的许多朋友都有点看不习惯;觉得在当今的世界里,认真是会折杀心灵的。可是我有时候也想改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我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所形成的一切是因为生命所固有,还是因为生命需要证明什么。
我先打开遮阳伞,虽说天空今天是密云厚厚,然后我把自己的座椅调节到自己感觉最舒服的程度;就开始选择鱼饵了;反正等到我把一切都弄好,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当我刚把鱼线下到水中,就听见手机响了起来。大礼拜天的,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呢。我从腰间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当时我心里还想,说不定是别人打错了号码呢。
“谁呀?”我漫不经心,因为鱼线已经在水中开始随着微风在飘荡了。
“你是李叔叔吗?”怎么会是一位姑娘的声音,而且还是标准的京腔。
“你是……”
“我想见见你,在哪里能找到你呢?”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清晨没有给我带来一丝的欢欣:“我是从北京来的。”
“北京来的。”我说:“那你要个的士来水库吧;我在这里等你。”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北京两个字的时候,心灵深处就开始翻腾着什么;尽管这时我已经看见了鱼在咬钩,可也无心去拉线。直到鱼儿已经开始在动摇我在岸上的进口鱼杆,我才开始收线。好大的一条鱼,看样子少说也有两斤多重;钓鱼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斩获如此的成果。由于我用的是小鱼的杆和线,所以只能先在水里不停的溜着已经咬钩的鱼儿。现在的鱼儿也真是的,过去了二十几分钟,它竟然还没有疲惫,我也只能跟着它一起就这样折腾了。
鱼终于被我拖到了岸边,我刚把它放进鱼篓里,就发现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来;我知道一定是刚才的那位姑娘来了;果然当出租车停下来从里边下来一位姑娘;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来的竟然是一位小姑娘,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她知道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李叔叔吧。”小姑娘还没有走到我跟前就开始说话了:“我叫小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你是……”我还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完,一下子就被姑娘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佩饰给惊呆了:“你是……”
“我……,是妈妈让我来的。”小蕊低下头说:“妈妈去世一个月了,她临别的时候,给了我这个东西。”姑娘说着用手把挂在胸前的木制小老虎拿在手上说:“说叔叔看到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妈妈她怎么……”我站起来竟然都觉得自己已经站立不稳了;我上前拉住姑娘的手说:“你妈妈得什么病,怎么……,那你爸爸呢?”我已经语无伦次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了。
“妈妈患的是肝癌,爸爸……”姑娘说到这里把头太起来看了我一眼;可就是这一眼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因为就是这双眼睛已经让我的心灵整整煎熬了二十年……
我一下子把小蕊拦到怀里:“孩子,你和你妈妈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一遍又一遍这样说着,可是姑娘从我的怀里挣脱出来,用一种惊诧的目光打量着我。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也许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把什么都没有告诉孩子;不过她让孩子挂着当年我亲手给她雕刻的小老虎来找我,就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是我生命里永远也抹不去的人生极致。虽说生命就是一个过程,可是就是这样的过程却让我在心灵中烙上一种甚至用生命也无法诠释的情结。那是在我到部队的第二年,好象也是在夏天,我正在训练场上进行实弹射击,突然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战友们马上把我送到团卫生所,可是卫生所里的大夫处理了半天,却一点疗效也没有;于是我又被送到了在北京城里的268医院。
说来奇怪,到了大医院,也没有看见他们怎么处理,我的疼痛竟然减轻了;等到第二天就没有症状了;不过大夫说,既然来了就做个全面检查,也好给部队首长有个交代。可是谁想到,这一检查竟然出大问题了,我的白细胞和红细胞少的已经让大夫都没有办法忍受了,于是马上给我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而且上了特护;当时给我做特护的护士叫小桃,因为长的格外的漂亮,大家都叫她小桃红。
我这病说来也就是奇怪,人家都说我已经病危了,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小桃几乎每一时刻都不离开;一会儿给我吃药,一会儿给我测血压,一会儿又给我量体温;明明就是个好人,怎么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呢。于是我就开始和她商量,让她帮我在医生跟前遮掩一下;可是谁想她当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开始我不说好象还能好点;等到我说了,她竟然连我下床也开始进行管制了。
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患的到底是什么病,有一天小桃把病历忘到我的床头上,我不经意看了一眼,当时我一下子眼前都变黑了;他们怎么会怀疑我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我可是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虽说懂的不多,可是这个病我还是知道的,那就是血癌呀!当时我才十九岁,怎么……
当然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我和小桃却成了很好的朋友;尽管当时部队在这个方面纪律很严明,但是,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和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他们的故事又能拿什么来遮挡呢。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出院的时候,小桃红一直把我送到车站,我永远也忘不了,就在我们分别的一瞬间,她竟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嘴上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了。当时我可是吃惊不小,因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的感觉,平生第一次的吻别;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当时心灵中就萌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故事本不该再说了,因为现在觉得就不是原因的原因竟然让我们各奔东西了;当时我退伍回家的时候,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整整能哭一个下午。因为我已经把退伍所有的手续都办理完结了;也已经把领章和帽徽都取掉了。也就是在那个中秋的夜晚,我们在部队里的招待所里,演绎了人生最激动的一幕。
“我满足了。”小桃红躺在我的怀里说:“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各走各的了;但是爱情是不能用形式来规范的;既然我们爱了,就应该为爱情留下点什么。”
“我真希望我们一辈子能这样。”我说:“爱难道就是这样,难道……”我平生第一次在一个姑娘面前哭的就象个小孩子一样。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用一个小桃木雕刻了一只小老虎送给她,因为我想有了今天的这一次,也许生命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第二次了;虎是我的属相。
就这样我们分手了;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离开部队没有两个月的时间,她竟然闪电般的结婚了;而且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过联系。也许是各自心灵中盛装的东西太沉重,也许是爱情就是这么的用血进行凝固和浓缩。本来一切好象都已经平静了,可是谁想到了今天,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轮回。
“孩子,你妈妈还给我留下什么话了吗?”
“没有,妈妈就让我来找叔叔。”小蕊可能是被我刚才的举动给惊吓了,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小蕊,我们回家。”我不敢再去看孩子的脸,背过身收拾完鱼具:“你还有个弟弟,他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对了,你现在……”
“我去年考上大学的,就在西安上;当时是妈妈给我报的学校。”听着小蕊的话,我突然鼻子开始发酸,泪水竟然都控制不住。
回到家,妻子看我带着小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当时对妻子说:“这是当年我一个战友的孩子,在西安读大学;你把那间儿子住过的屋子收拾一下,让小蕊住下来。”
妻子就是妻子,尽管她什么也没有再问,只是走上前来,轻轻抚摸着小蕊的头说:“好漂亮的姑娘,和咱们的儿子还有点姐弟相呢。”
我沉默无语。中午三个人一起吃完饭;妻子对我说:“我带小蕊上街去,看有没有什么衣服给孩子买几件。”
我还是没有话语。等到下午回来的时候,小蕊已经被妻子打扮得都快让我认不出来了:“怎么样,小蕊可就是漂亮,我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家的……”妻子本来想说什么我不知道;可是在这里一停顿,到是让我感觉出来了点什么。
晚上我和妻子躺在床上,我在抽烟,一支接着一支;这时妻子说话了:“这个小蕊和咱儿子长的真像呀,她是你哪个战友的孩子?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呢?”
“她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妻子说。
“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妈妈去世了。”
“那我们就认下她这个女儿吧。”妻子说着话,眼里含着泪……
“这……”我转身把妻子的头拦在胳膊上说:“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了!”
“别说这话,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的。”妻子用手捂住我的嘴:“你就把她留在心里吧。”
爱情……难道就是这样的利剑?在炫耀美妙的时候也在述说着心灵的痛苦?
我把妻子搂的更紧,我真想让自己心灵的声音一点也不损失的传递给妻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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