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今年是泸沟桥事变七十周年纪念。七十年前，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侵华战争，在泸沟桥首先打响了第一枪，就此拉开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序幕。在八年抗战的艰苦岁月里，新四军的敌工队一直活跃在敌战区。他们学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在敌战区和敌人内部展开攻心战术。涣散了敌伪军心，瓦解了敌人的斗志，配合野战军打击敌人，保证了抗日民主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这里采颉其中的一个小故事，以告慰那些为抗战流血牺牲的先烈们。

（一）　

上弦月越过湍急的淮河上空，堕入了堤岸边的柳树林。已是二更天了，情报员杨永贵还没回来，这是个反常信号。灵凤县的敌工部长郑怀舟、副部长吕凤翔和县委书记张宏在油灯下不停的抽着旱烟，紧张地商量着。杨永贵这次去五河县城交通员老孙那儿是取一份重要情报。根据前几次的情报分析，珠城的日本十二号特务机关最近对我抗日根据地要有个大行动。杨永贵取的这份情报肯定与此有关。如果出了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三人商定，郑淮舟立即去珠城紧急联系内线直接获取情报。另外派两名敌工队员去五河城，弄清老孙和杨永贵的情况。如果两人被捕一定要设法营救，绝不能让情报落到敌人手中。同时，县大队立即集结待命，防止敌人偷袭。夜色中，紧急行动开始了。

通往五河东城的大道尽头矗立着日军的炮楼，楼顶的大马灯被淮河上吹来的风摇晃着，远看象跳跃的鬼火。炮楼右下方是伪军住的岗楼，再往下是一排简易平房，是堆杂物和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哎哟”，杨永贵呻吟了一声靠着墙坐了起来，单褂的布丝粘在伤口上，一牵拉就钻心地疼。他打量着四周，这是个土坯房，除了紧闭着的木门外，只在靠近门边的墙上开了个小窗户，几根木棍权当了窗棂。一个鬼子兵背着三八大枪在窗前来回晃着，不时的将头贴着窗户往里瞧。看着鬼子的魅影，杨永贵又想起了日伪特务的审讯：“你是哪里的？进城来干啥？”“我是潼东乡李庙村的，进城来办点货。”“你和孙记杂货店的老板是什么关系？”“就是经常办货认识了孙老板，没有什么交情”“你知道姓孙的是新四军的探子吗？”“我怎么能知道呢？”“不知道？我们已查清楚了，杂货店是新四军的交通站。你经常和他来往，你不是新四军又是什么？”杨永贵一听此话，耳边象响了个炸雷。但特务们没有抓住他的把柄，他就干脆来个死不认帐。特务们火冒三丈，把他捆在柱子上，皮鞭、木棍的一顿狠揍，杨永贵哭爹喊娘的就是不承认自己是新四军。特务们审了他大半晌，也累了，便把他关到岗楼边的小屋子里。临走发着狠说：“好好想想，说了实话皇军金票的给。再不交代，死了死了的有。”杨永贵想起了被抓时的情景。他这次进城和往常一样，在孙记杂货店外观察了一会，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谁知刚进店门，就被埋伏的特务抓住了。挣扎声辩中，他看见老孙倒在墙角血泊中，手上还握着一柄斧子，肯定是在和敌人搏斗中牺牲的。看来情报还没有落入敌人手中。只是交通站被破坏了，郑部长肯定还不知道。要是咱们的人再到交通站来那损失就大了。想到这里，他心急如焚。

（二）

鸡叫三遍时，敌工队员王若心和李亚林乘船来到了五河城外，找到了在皇庙小学教书的胡漾华家里。胡漾华是五河伪警察长胡梅生的二女儿，中共地下党员，和王若心是老熟人了。当初，敌工部派王若心去争取胡梅生，就是通过胡漾华介绍的。当时，胡梅生误认为他是二女儿的男朋友，让他住在家里，对他推心置腹。后来，王若心凭自己的才干打动了他，待时机成熟又亮明了身份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拉他一同抗日。为了替自己赎罪，胡梅生把五河县日伪军派往我根据地的十多名特务名单交给了王若心，并把五河地区地图、日伪装备和兵力部署等情况也告诉了他。以后，就成了新四军的重要内线。王若心向胡漾华说明来意，请她立即进城找胡梅生了解交通站老孙和杨永贵的情况，并设法营救。胡漾华拿着父亲给她的特别通行证进城去了，王若心和李亚林在她家等消息。

（三）

就在王若心和李亚林到了五河时，敌工部长郑淮舟也化装成商人从临淮关乘火车赶往珠城。一路上他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思绪万千。自打1941年夏天成立灵凤县敌工部后，他肩上的担子就没轻松过。为了配合根据地的反扫荡斗争，他带领敌工队员们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搅扰的日伪军坐卧不宁。一次，盘踞在珠城城里的日军头目冈村一天里接到数个坏消息。伪治安大队报告，城里发现了大量的抗日传单和标语，引起了市面上的骚乱。车站报告，客、货车上均发现了散发张贴的传单、标语和新四军的《拂晓报》。宪兵队报告，全城戒严搜查新四军密探时，日伪军因口令误会发生了短暂的枪战，闹得全城一锅粥。警备司令部报告，有人冒充日军电话兵，把电话打到了南营房警备司令部，用日语动员日军早日投降，争取奖赏，搅得日伪军下层官兵人心涣散。冈村闻讯气得拍着桌子大骂“八格牙路”。后来，郑淮舟又请来“反战同盟会”的日本友人，经常编印小型日文传单和画片散发到日军驻地，激发日军下层士兵的厌战、反战情绪。冈村对此恨之入骨，命令十二号特务机关加强渗透和反渗透工作。除了向我根据地派遣特务以外，想方设法破坏我敌工组织。最近，有两个交通站被破坏了，四名敌工队员在执行任务时也壮烈牺牲了。郑淮舟感叹道，斗争形势严峻啊。清晨，火车到了珠城，郑淮舟径直来到珠城日伪谍报队副队长周兰亭的家，递上郑记商行的帖子求见。不一会儿，他被请到客厅，见到了身穿睡衣的周兰亭。他从口袋里拿出半张风景相片交给周兰亭，周也取出了另外半张一对，严丝合缝。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当初身为六师敌工科长的周兰亭通过当伪团长的表兄介绍进了谍报队，任务是潜伏待命。这次郑淮舟动用这条内线实在是情况紧急。他说明了来意，周兰亭说：“我也是昨天才得到的消息。十二号机关派了一名特务带伪军一个班假投诚，目标是暗杀新四军高级首长。”“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和特征吗？”“听说叫朱文启。如果是他的话，那就是大高个，灵壁人，左耳边长有瘊子。”“太谢谢你了，你提供的情况十分重要。”“回去代我向首长和同志们问好。”郑淮舟告别了周兰亭，马上动身向驻地赶去。

（四）

王若心和李亚林在胡漾华家如坐针毡，不停的向她回来的路上望着。真是人等人急死人啊。两人觉得过了很久，才终于看到胡漾华的身影。胡漾华对急不可耐的两人说，她去找父亲时，胡梅生正好被伪县长叫去了，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他才回来。据他说，交通站的老孙是被他的一个亲戚出卖的。这个亲戚原是老孙在伪军中发展的内线，向我方提供过据点中的情报。在伪军内部整肃中，他被怀疑刑讯，熬不过便供出了老孙。特务去抓老孙时，老孙正在等情报员。看见特务闯进来知道不好，立刻把写有情报的纸条放进嘴里边嚼边跑。特务们上来卡他的喉咙撕他的嘴，想把纸条扣出来。老孙死咬住特务的手指不放，乘特务负痛挣扎之机吞下了纸团，拿起柜台旁的斧子向特务们劈去。特务们在慌乱中向老孙连开四枪，老孙英勇牺牲了。特务们随后破开老孙的肚子，但只找到一团带血的纸浆。杨永贵随后被埋伏的特务抓获，目前关在东城岗楼边的牢房里。因为是特务机关亲自办案，警察局不便过问。胡梅生只答应尽量想办法营救。王若心和李亚林听说老孙牺牲，杨永贵被关押，心情十分悲痛。他们决定先摸清牢房周围的情况，等天黑再动手救人。

（五）

鬼子仍然想从杨永贵身上找到有关情报的线索。天亮后，他又被特务带进炮楼审讯了三四个时辰，除了大喊冤枉，没有说一句实话。各种刑罚让他浑身皮开肉绽。难熬的时候他想到是鬼子杀死了父亲和兄长，国恨家仇不共戴天，就是死了也不能对不起祖宗。他几番昏死过去，又被凉水激醒。特务们看实在榨不出东西来，就又把他扔回牢房，准备第二天枪毙算了。窗外的天又黑下来了，旁边的岗楼里传来了伪军们猜拳行令的吆喝声。杨永贵又渴又饿，浑身的伤口撕心裂肺般地疼。他挣扎着摸到窗口，向站岗的鬼子兵喊着：“你们折腾我大半天，连口水都不给喝，还算人吗？”鬼子看看他没有理睬，沿着岗楼和小屋间的直线来回地踱着步。杨永贵越想越气，心想不就是一死吗？先骂骂他出出气再说。于是他不管鬼子是否听得懂，自顾自的骂开了。“你们不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吗？我进城来是讨生活的，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娘靠我养活啊。你们杀了我就是杀了我们娘两个啊。”鬼子兵走过他窗口时停下来望了他一下，又走开了。杨永贵继续大声的说着：“你们也有家小父母妻儿。你们跑到中国来杀人放火，你们没有罪吗？中国人能饶过你们吗？你们死了，是罪有应得，但你们的父母没了儿子就不难受吗？”鬼子兵停止了踱步，背对着窗口持枪成立正的姿势。杨永贵猜鬼子兵肯定在偷听他说话，讲得更来劲了。他讲新四军抗日是正义的，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是非正义的，是注定要失败的。现在有些日本军人已经觉醒，投到反战的行列里来了。新四军照顾他们的生活，安排他们工作。抗战结束，他们就会回到日本和家人团聚的。杨永贵把郑部长平时给他们上课的内容向鬼子兵宣传了一遍。鬼子兵转过身来，走到窗前用标准的汉语问他：“你是新四军吗？”杨永贵心里一激灵，“坏了，小鬼子真懂中国话。”鬼子兵见他警惕地望着自己不说话，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给他看，马灯下杨永贵认得这正是他们散发到敌战区的日文传单。他对鬼子兵说：“你能给我点东西吃吗？”鬼子兵走到岗亭里拿了一个馒头和一碗水递给了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肚，身上有了些力气。于是说道：“我就是新四军的敌工队员，你去告发我吧。”“请别误会。”鬼子兵说自己叫英山德雄，家在日本岗坂县。他大学毕业，学过中文，是被强迫送到中国来打仗的。很想念家中的父母。他看到新四军的传单后，知道自己的一个同学在“日军反战同盟会”，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到解放区去。他问杨永贵：“我过去后，能回日本吗？”杨永贵听了他的话真是喜从天降。他把我军对投诚日军的政策向英山德雄说了一遍：“你放了我，就是立了功，我包你没事。”两人商量好了，就等夜半更深了。夜深人静时，英山德雄刚打开牢门，忽然两个黑影从背后扑上来把他摁到在地，其中一个人手握匕首就要刺下去。杨永贵急忙喊道：“别动手，是自己人。”两个黑影楞了一下，低声问道：“是杨永贵吗？”“你是谁？”“我王若心啊。”杨永贵上前抱着两人激动的哭了起来。原来，王若心和李亚林一直守候在牢房附近等机会。后来看见鬼子开了牢门，便乘虚而入。杨永贵缓了一下又给英山德雄做了介绍。英山德雄拿来鬼子的军服让王若心和李亚林换上，三人轮流背着杨永贵，绕过敌人的岗哨消失在黑暗中了。

（六）

郑淮舟回到驻地，马上和新四军六师四总队取得了联系。四总队敌工科李科长带着警卫排和郑淮舟来到了投诚伪军暂住的教导队，以看望投诚的弟兄为名，把十几个伪军集中在一个大房子里。郑淮舟挨个握着手，在一个大高个面前站住了。“你叫什么名字？那里人？”“报告长官，我叫李长河，颖上人。”郑淮舟看着他左耳旁的瘊子微笑着走过去，突然转身喊道：“朱文启！”大高个一楞，手往腰间摸去，李科长和几个战士上去把他按到在地，从他腰里搜出一把勃郎宁手枪。其余人都被战士们用枪逼住，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才过来一晚上就被抓了。后半晌，杨永贵由王若心、李亚林抬着带着英山德雄也回到了驻地，受到了同志们英雄般的欢迎。这正是：敌工队员草上飞，攻心骚扰显神威，配合武装出奇兵，鬼子汉奸把命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