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堆砌在银河两侧,牛郎和织女还有几天就要相会了。燕子,已懒得去建造那座七彩的虹,一阵阵的雨云,还时不时地要遮住夜空。千万年都这么回事了,还遮个什么羞?
苏少侠不会武功,却把李秋花揍了个鼻青脸肿,理由只有一个: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你卖你的春去。
李秋花是不会还手的,但一把小刀总在腰间躲藏着。一次次的眼泪,都不能改变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由来已久对自己的轻蔑,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自怜自弃?几次小刀都快要跳了出来,而这个男人竟适时地抱头痛哭了起来,令她莫名地同悲着。
谁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谁都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从小不猜。李秋花的父亲是猪草湾村的知名人物,承包过肉联厂,发过一笔小财。苏少侠的父亲是他的得力助手。养猪没兽医不成,理所当然两家关系密切。表面上两家长辈很亲热,房门一关,尽数落着对方不是。父母都疑来疑去地,由不得孩子们不猜。
中学毕业后,李秋花由父母怂恿,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家里并不缺钱,而且多着心眼,根本不需要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身边去外地打工。他们说,女儿迟早是要离开父母的,早点让她在外,锻炼锻炼心志。苏少侠的父母很恼火,多是故交相亲的心理作怪,况且指腹为婚的戏言不老,你李家又不是缺钱用,背着苏少侠把女儿放了出去打工,不是纯粹让我们苏家抬不起头来见人吗?
李秋花的父母深感心机失算,看到猪栏里的牲口病歪歪地,痛骂着苏兽医的无能。但事情明摆着,苏兽医他太有能了,能得让你李厂长知道,缺了我苏兽医就不行。
不过李厂长的谋略还是胜人一筹的,几次旁敲侧击,让苏兽医不得不识相,劝儿子,也是劝自己,只要她李秋花在外能守个媳妇之道,不在乎她走多远。可是李秋花偏偏不给苏家面子,交男友的事给传到了家乡。李厂长很是无奈:“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谨慎?”李厂长深知经营之道,有缺陷的产品就召回,如果不让女儿回来,只得放弃偌大的养猪场和肉联厂,举家迁到女儿那里。这是他绝对不甘心的,二十多年的打拼,都是他一生的心血啊,好不容易有了这番天地,怎舍得轻易放弃。
说实话,李厂长压根就没打算跟苏家联姻,送女儿打工,本就是慢慢断了同苏家的婚约。没想到这一手还是被苏兽医识破了,现在只好同苏家拟定婚期了。
李秋花死活不依,男友深爱着她,已经山盟海誓过了,她怎可再嫁到苏家?在外面四五年的时间,十六岁的花朵绽放成了二十岁的鲜花,再经过外面世界的风吹日晒,李秋花的心已如春天般灿烂,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嫁给苏少侠这个外表文弱,内心奸诈的小人。
但是,女儿不可不孝,终于在二十二岁时,李秋花下嫁给了苏少侠。
这镀过金的女人和镀过金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男人镀了金,浑身都让人羡慕;女人镀了金,就容易遭人忌恨。虽说李秋花在外打工不算是什么镀金,但在闭塞的山村来说,她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了,本来就富贵的她,再带点城市气,让整个山村的人都看着不舒服。苏少侠就是在这种氛围中,一心想剥掉李秋花身上的一层与众不同的东西,暴力不断地加给她。
顺从的后果,让苏少侠多了一种怀疑:李秋花在外的四五年里,除了在厂里上班,是否还经营别的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李秋花差点气哭了,恨声说: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们苏家什么啦,非得让我嫁给你这种人?
身上的小刀是男友用工具钢锯条磨刨的,很锋利,也很别致,李秋花做了两个皮套,一个送给了男友,一个自己留着。看起来它们是定情物,而现在它们都成了保护工具,因为相隔千里之遥,他们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李秋花从没想到过要用这把小刀捅向自己的丈夫,但随身带着,给自己凄凉的心地里掘一处泉水。和男友分手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也许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就此打了个“χ”,奔向各自的天地了。
李秋花痛诉着苏少侠的不是时,父亲正在监督一群瓦工砌墙。李秋花最后说:“我们家也没亏欠过他们家什么了,你们为什么非要把女儿朝火坑里推呢?”李厂长沉默了半天,看了女儿一眼,指着正在拌砂的地方说:“小侠从小不是一个坏孩子,多是他觉得你嫁给了他,有点自卑吧。你别把他对你的好看成一堆砂子,把他偶尔对你的凶看成一块石头,你就不能多想想他对你的好,迁就一下他对你的凶呢?”李秋花一生气道:“一堆砂子的好,不拌起来瘫在地上有什么用?一块石头的凶,一下子就把女儿给砸死了。”李厂长叹了一口气:“忍他一点吧。这孩子人品不坏,他拖来了一板车的好,你用心拌起来不就行了么。这孩子没见过世面,你们这个家你就多费点心思,把它给砌起来吧。”
自古有情人,难成眷属,心有灵犀,倒一点就通了,现在人们对人际间的敏感,无法再用语言沟通了。李秋花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和苏少侠两句不和了,肢体语言才是他们俩的对话。本来在外生活惯了,沉默寡言对于李秋花来说,是天大的虐待。苏少侠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也没感觉虐待了李秋花什么,充其量打了几下她而已。
无人的时候,那个工具钢的小刀连着皮套在李秋花的手中翻转着。这把没出鞘的刀还真好看,难怪她爱不释手,只是她极不情愿同别人分享这份快乐。时不时地在手中把玩着,李秋花的眼中只有小刀,男友的影子却不再在那上面映出了。男友的爱不是随着那把刀的出现而星星点点地加深,反而是慢慢地变淡了。说实话,一日夫妻百日恩,苏少侠对李秋花的粗暴早已超出了一百天了,李秋花更多的是对苏少侠的依赖。的确,零散砂子一样的爱,惟有家庭这个粘合剂才能建造出可靠的幸福来。但不是谁都会善于使用这种粘合剂的,搅拌以后不静置个一段时间,粘合剂的效果就会打了个折扣,甚至于失效。
苏少侠从岳父的肉联厂回来,搬了箱苹果。李秋花显得很高兴,洗了几只,拿出身边的那把小刀削起了皮。苏少侠看在眼里,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刀哪里来的?真好看。”李秋花不暇思索地说道:“从广州带回来的,是别人用宽锯条打的。”苏少侠冷眼睃了小刀一眼,转身离开了。
李厂长找来苏少侠,把养猪场的事情交待之后问:“小侠,你跟秋花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苏少侠忙回答:“没有,爸,我们现在过得挺好,就是沟通少了点。我觉得她总有些东西隐瞒着,不跟我讲。”李厂长叹了一口气:“小侠呀,不是我在说你不好,秋花这孩子,从小心里就藏不住东西,她能有什么瞒你呢?你是大老爷们,你们家还得靠你来主持,你怎么就不能主动一点呢?小侠啊,我们老的就希望你们小辈们过得比我们好呀。”苏少侠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苏少侠很主动地跟李秋花谈起了话,让李秋花深是吃惊,那种幸福感从来没有过的,把陶醉写在了脸上。苏少侠故作坦然地说:“从你十六岁那年出去找工后,我的心里一直在记挂着你。你在外面真的没做过对不起我们苏家的事?”李秋花一愣,幸福感猛然抽去,心里顿时一空,严肃地问:“小侠你什么意思?那时我们并没有结婚,我在外面做什么,你管得着吗?”苏少侠也强压了火气,叹言道:“我是管不着,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嘛。”李秋花生气地反问道:“你关心我?”苏少侠无声了,沉思了一会儿说:“你那把小刀真好看,这都在家里了,你还天天把它揣在身上干嘛?”李秋花又一愣,跟着笑了,把刀拿了出来说:“这是人家用工具钢锯条磨的,很锋利的,用来切菜削苹果比什么都好。”苏少侠把它拿了过来,脱下皮套,赞叹了两声:“的确很锋利,用来杀鸡更是不错。”接着又问,“别人送给你的,谁呀?”
李秋花今天破天荒地和苏少侠说了这么多话,心情特别开朗,放松戒备地回答苏少侠提出的一切问题,当苏少侠问谁送的刀,李秋花脱口答:“以前的男朋友送的。这皮套,还是我做的呢。”苏少侠涨红了脸,几乎吼道:“你还把它一直放在身上,想杀了我是不是?”李秋花一惊吓,面容失色,还没等她申辩,小刀扎在了身上,鲜血一下喷出,染红了连衣裙。因为小刀没有容血槽,苏少侠拔不出小刀,就没刺第二刀,但他给自己的行为吓哭了,不知所措地抱住李秋花叫嚷着:“秋花,秋花,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秋花强忍住伤痛,轻声说:“小侠,快送我上医院。”说着摸了摸苏少侠的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谁没有个过去,但是我们已经成家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好吗?”
苏兽医一家痛心疾首地悔恨,特别是家长们一致要求严惩逆子的态度,让李厂长放弃了诉讼。前提是,苏少侠必须跟李秋花离婚。李秋花却说,小侠已经知道错了,就不要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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