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寂静的女孩，虽然也有调皮，也有恶作剧，可是她是寂静的女孩。他知道。他和她邂逅，很偶然，像是命运的安排。那天，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崽裤，紫色的上衣，短领，脖子里带着黑色的项链。清淡而且幽雅。眼神是明亮的，像是内蒙古的天空。那样澄澈，让他的心震颤。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女孩，也许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可是似曾相识的，就仿佛左手对右手的熟悉，又仿佛眼睫毛对眼泪的熟悉。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脚有点颤，声音也有点颤。到了她身边却忽然“短路”，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着急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反而是她先说话。有事么？

声音是那么清脆，不急不缓，如松涛的呼唤。

没，没事。不，有事······

还没说完，对方就禁不住笑了出来。细碎的牙齿映着阳光，闪烁着，像是宝石，像是田地里刚成熟的果实。她伸身将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眼睛发亮的看着他。

不过，却是温和的。老朋友一样的温和。

他们一起在学校的后操场上漫步，那个秋天，风已经开始变凉，衣服贴着肌肤，是一种惬意的享受。他走在她身边，低着头，苦苦想着话题，一想到什么就着急的说出。她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那个刚刚来临的秋天，在他们两人的记忆里都是温馨的。

她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在全校二十名左右，而他们所在的学校是省重点，她那样的成绩，考个一般的名牌大学，绰绰有余。而他的成绩却是平平无奇，在班里十名上下，在全校排不上名次。不过，考个本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经常去找她，然后两个人一起散步，走很远的路。出了学校的后大门，一路向东。路是土路，秋天的道路被那个季节的风吹拂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能够看出地面上她的影子。窈窕的，纤弱的，如同开在路边的一朵小黄花。被风吹着，摇晃着。他们一路向东，不远就是大堤。上面有很多树木，大多是杨树，大多都已经有一抱粗细。枝叶繁茂，荫影匝地。他们座在大堤边上的草地上，听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天空有灰色的鸟儿，飞掠，盘旋，终于消失，不留痕迹。他们的心中都有淡淡的伤感。

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

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偶尔的说两句话，更偶尔的打闹一下。然后接着走，在风声猎猎的堤上。路仿佛没有尽头，路一直都在前头。可终于还是有走到头的时候，终于还是要回到学校。

快要高考的时候，她去找他。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高三，学校允许在外面租房。他很吃惊。热情的让座，倒茶。她感觉很陌生。

然后，两个人干坐着，没有语言。大约，他也感觉的气氛的尴尬。于是站起开。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他拉住她的手。她的手一颤，但是没有拒绝。他的手很温暖，是干燥的。

当时已经是黄昏，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她在上面，他在下面照看着她，两个人顺着一个“吱呀”作响的梯子爬到楼顶上。她很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楼顶上的风声很大，如在大堤上一般。看西边，太阳已经只剩下一抹，周围是紫色的，青色的云彩，组成华丽的图案，如古装戏里的地毯。她被这样的美丽震撼，双手张开，放声大叫。叫声是疯狂的，发泄的，像是要把心也吐出来的样子。他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感觉心很痛。从后面轻轻抱住她，那样自然，完全是下意识的。她忽然反过身来，也紧紧抱住他，紧紧。他感觉像是两条绳子勒住他，可是心里很喜欢。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的互相拥抱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高考，也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这个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路灯亮起来，两排，从眼底蔓延开去，像是在心地划出的两道伤口。灯光氤氲，如雾气一般，却是浑沌的，厚重的；天上有月，月光溶溶，却是轻盈的，如跳舞的仙子，如泪光中的身影。

他们在阳台上静静的坐着，一个季节的伤感慢慢沉淀。

路仿佛没有尽头，终还是有尽头的。他们知道。

留不住的，终要失去。

天色更晚。忽然飘来乌云，将月影遮住，而灯光，更加迷蒙。

雨点由大到小，由疏到密，打在身上，很有分量。他们从楼顶下来。风雨狂骤，夜色沉沉。

她走进屋里，爬到双人床的上面，趴在了窗台上，看外面的风雨。他坐在床上，看见她的发丝盖住了额头，遮住了眼睛。关掉灯好么？她说。

灯关掉，眼睛暂时的不适应。等眼睛适应，她已经从上面下来，就站在他面前，眼睛发亮，如一只风华正茂的小兽。她忽然抱住他，疯狂的亲吻。他逐渐有反应，呼吸急促。

那个风雨的夏季，那个夜晚，两个疲惫的身影纠缠在一起。

为什么要这样？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黑暗问。心里很空虚，像是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她不回答。然后张嘴咬住他的肩头，用尽全身力气。他感觉到彻骨的疼痛。不要忘记我。

高考车轮滚滚一般过去，从考场里出来，阳光正烈。路上，看到很多面孔，很模糊。一切安部就班，无聊，却也必须去做。他发挥失常，考的比平常测试几乎要低100分，不像见任何人，将自己封闭起来。胡乱填了报名表后，蜗居在家，哪里也不去，极其消沉。却是疯了一样的想念她。

可是，她不见踪影。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他没有忘记她，如她希望的那样，而且，刻骨铭心，像是用烙铁在心底刻画出的痕迹。

终于等来了通知书，父母很高兴，而他却很淡然。原就没什么高兴的，一个不错的专科而已。而，刚上高三的时候，清华算什么，北大算什么，他根本就没看在眼里。

快开学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电话。妹妹喊他。哥，你的电话，快来接！

他过去，妹妹冲他调皮的伸舌头。

他接过话筒，而那头却没有声音。然后就是哭泣声，发自内心的哭泣。他的心很痛，知道是她，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大约哭泣了30分钟之后，那端挂下电话。

忘记我吧。

那端传来最后的声音。他也只好挂下电话，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小房间，无力的瘫倒在床上，用被单蒙住自己，放声痛哭，直到抽筋。

从此，他们两个再也没有联系。从此，一起走路的记恬淡，一起坐在楼顶上欣赏落日，夜色的伤感，以及那个夜晚的疯狂，全都成为记忆。因为时间太长，甚至像是未曾发生过。

可是在大学里，他不再找女朋友，一个人默默的享受快乐，承受悲伤。一个人，仿佛更好。可是，隐约的也渴望与她在一次的邂逅。可是未来谁知道呢。

谁知道未来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