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不舍得遗忘的风花雪月。如今那个令我心伤的男孩流浪在另外一座城市，即使最深的夜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我却留在这里，祭奠我的初恋—爱比不爱可悲啊！

一．也许你的沉寂只是为了等我的到来

刚进中专那一年，才知道这世界里情书比垃圾还多，铺天盖地逼得人无处闪躲。我看着班上为数不多的十余名女生陆陆续续投降，总觉得爱情这东西太不可思议了。我沉寂着，沉寂着……

一年后，我依然是一个人走在冷冷的风里。

亮子是在这一年从音乐学院毕业分配到我们的学校的。在十七八岁的天空里，亮子是一颗星，亮晶晶地闪着光彩。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孩啊！他洒脱，来来去去如一阵轻风。他英俊，高大魁梧的身材衬着细致方正的五官。上天对他特别的好，把一个人所能拥有的优秀全都集于他一身。于是惊羡的目光一浪接一浪地涌向亮子。一时间他成了全校的焦点，关于他的吉它他的歌声他的……一切的一切都为人所津津乐道。

我还是如初的沉寂。除了终日摆弄那诗不成诗文不成文的章节，我的目光不曾定格于何处。校刊上那飘着墨香的文字是我的骄傲。而报纸杂志上的豆腐块更是我的自豪。久了身边的人也都习惯了我的独孤……我记得我写过这么一首诗：我是那块顽冥不化的万年古冰/屹立于心的北极/爱情的火花/它又怎么能把我融化……

但这块冰最终还是成了一洼水，为了亮子。

一个美丽的黄昏亮子找到了我。我坐在学校的小公园的树下看书。四周一片宁静，有淡淡的花香将我团团包围。这样的时刻，心不设防。正看到黛玉焚稿的一段，泪珠一颗一颗地滚下来。

“痴人说梦，多情自古空遗恨，谅是那冰雪聪明的女子，亦难逃此劫呀！不过慧颖如你，又怎么会看不开呢？”

抬头，亮子静静地望着我。

匆匆地抹去泪水。这种时刻，沉默比什么都有效。

亮子凝视我的双眸：“你是个比泪水还纯洁的小女孩！见到你以后我一直在想，你的沉寂也许只是为了等我的到来！”

我猛地直视亮子。在那深情的目光中，我看见了自己不肯去承认的那一个秘密。是啊，我一直都在等他的到来，然后我们会有一个花好月圆的故事！

我幸福地哭了，朝亮子一个劲地点头。

亮子一把搂住了我。任我冰凉的泪打湿了他的白衬衫。亮子是懂得我万水千山的心情的！

二．这个冬天因为有你而格外美丽

在亮子一往情深的温柔里我找不到坚守的理由。于是我们成了全校公认的最幸福的一对。

课后亮子陪我到小公园。我看我的书，想我那些飘渺的心事。亮子在一旁抱着吉它，轻轻的音乐缓缓地倾泄，如一地月光让我们感受着天长地久。本来亮子是极活泼的，他的飘逸和洒脱是流于动感之间的。亮子最爱的其实是摇滚，站在山坡上吼呀蹦呀，那份放纵不羁无拘无束是我不能理解的意境。我是个安静如水的女子，十多年来我习惯了用尖锐犀利的文字来表达我的思想。而语言却渐渐地被遗落某个角落。亮子也曾想过改变我。最终却努力来适应我。亮子笑着说：“爱你就跟随你吧！”

我们之间相处得还是很和谐的。周末亮子骑摩托车带我到乡下的朋友家里。我们在清澈的小溪里抓泥鳅。捡各种形状的小石子。或是爬上小山采满满一抱争芬吐艳的野花。累了我们就肩并肩坐着，听风吹过小草的呢喃，听云飘落的细语，看彼此眸光中无声流动的情感，心就浪漫得一踏糊涂。

朋友说：“你们真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伴侣啊！”

我猛地一惊。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转身却见亮子一脸比花还灿烂的笑容，又平静下来了。

我渐渐地习惯了有亮子在身边的生活。亮子的存在仿佛是五彩的颜色缤纷了我的纯纯的世界。我觉得每一天都是一道崭新的风景线。同时我的文章也多了许多的热情。

转眼冬天来了。江南的冬天下雪，很美丽也很冷。没有课的时候我就窝在亮子的宿舍里猛啃他书架上的大部头。亮子生一盘火，燃得红红旺旺的，小小的房间便是温暖的天堂。亮子坐在火炉边静静地看着我，偶尔出去为我买一些零食。这种日子过得非常舒服。我们兴之所致便会套上厚厚的棉衣，去野外踏雪寻梅。空旷的山谷间亮子站在一片银白里唱起情歌—我真的沉醉极深！

我说：“亮子，感谢上帝让我拥有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眶湿润了，声音敢哽咽了。这是真实的幸福啊！可以触摸得到，可以感觉出来，我怎么能不为之感动呢！

亮子搂紧我，动情地说：“冰儿，你的纯净是我的骄傲。你总能够神奇地为我过虑我生命的杂质。知道吗？这个冬天因为有你而特别美丽！”

那是一个暖阳初升的清晨，昨夜一场大雪飘飘洒洒铺就一地的洁白。我们看着细细的电线被雪花裹成厚厚的圆柱，而阳光射过来了又被反射回去—分明是瑶池仙境的美景啊！

三．我走了是为了某天的回归

第三年，也是我最后一年校园生涯了。亮子却已不在了。

暑假里亮子带着我四处疯狂地玩了一圈之后，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冰儿，我要去南方闯荡了！”

我抬头。亮子一脸的决然。我知道只要我哭着求他留下来，亮子也定是舍不得走的。但是我还是悄悄地抹去泪珠。

亮子心疼地搂着我的双肩，静静地与我相对无言。天亮时亮子一手提起行李一手握着车票站了起来。我伸出冰冷的手握住了亮子同样冰冷的手。这时泪水汹涌成河。亮子温柔地说：“冰儿，别哭！你的泪会打湿我的心的。我今天的离去是为了某一天的回归！你等我回来，回来给你幸福！”

我眼睁睁地看着亮子一步三回首地走出我的视线。心便空了。

亮子托他的哥们明子照顾我。明子是教语文的，文质彬彬的一个男孩。与亮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明子一直都非常欣赏我的。他说我的文笔极好，极有天份也努力！

没有亮子的日子，我如一尾离开水的鱼焦渴不安。我怎么努力也快乐不起来了。课余时间一个人独坐小花园，思念如雨后春笋破土疯长，扎得心刺刺地痛。空气里还残留着往日的气息，亮子却已远在天涯了。那封封如约而至的书信给我的忧伤是远远多于欣喜的。亮子他也许不知道我平静的背后是如何火热的一颗心。

明子看着我日渐憔悴，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明子一再埋怨亮子的不知足，却总被我忧伤的目光挡住。渐渐地，明子便也什么都不说了。就那么安静地陪我坐着。偶尔的对视里明子的一脸怜惜总是让我十分感动。正如我写给亮子的一封信里所说的：你以一轮太阳的姿态悬于我的天空，你的爱曾经那么真切地滋润过的我生命。而今，你远离了我的世界。我只能看到满目的黑暗。幸好你为我留了一颗星星，虽然它无法圆润我的爱情，却以友情的温暖抚慰着因相思而冰冷的心。明子是个好朋友，我们都应该感激他！

在明子的照顾下我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明子是睿智的。我和明子聊天争论甚至只是用眼神交流都有出其不意的默契。说到底我们是一路人。然而也公仅仅止于此。与明子是擦不出火花的。何况我的心早被亮子满满占据了。

我生日那天明子买来了蛋糕。在吹灭蜡烛的那一刻，我突然冲动地说：“明子，做我的大哥，好吗？”

明子一愣，继而宽厚地说：“全国各地你都已有了大哥，还要那么多大哥干嘛啊？”

“可是你是唯一在我身边的啊！”

明子寂寂地低下头，没有拒绝了。

隐隐约约地，明子的眉宇间浮着淡淡的忧愁。我在一遍遍地猜测着种种可能。却最终没能知道为什么。明子他那时还没有女朋友，工作上又得心应手，生活也没什么不如意。我只好认定是自己敏感了。

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奄奄一息的企业。我毅然辞职。

东奔西走，在找工作的途中我遭遇了许多阴暗的东西。我对这个美好的世界油然滋生了些许失望。明子说：“冰儿，我把你安排在学校教书，好吗？”

我谢绝了。

失望堆积关着堆积着，终于我绝望了——这个小城市不留我！

亮子从南方回来把我带走了。

四．你的纯净不再适合我

亮子已是这家大企业的企划部经理了。春风得意的亮子在我的眼里竟是十分地陌生。他变了，变得轻浮不踏实，圆滑不诚恳。短短的一年，我的亮子就离我那么远了。曾经的相知相爱似乎遥远成一种往事。但我已经无心去追究什么，或者说是不愿意吧—我怕某种预感成真！

亮子把我带进公司，在另一个部门做助理。

明子三不五时地也有来信，字里行间的关切总让我动容。

而我却是寂寞的。

重聚的我们根本如同陌路。亮子总是忙，上班忙下班也忙。我是那种你不坦言我也不追问的女子。所以进了公司半年，没有人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亮子。

我纤细而脆弱的心在亮子有形的疏远里痛得无法解脱。难怪我们的部门经理浩子会说，你应该不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女孩啊！

浩子来自扬州古城。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常常陪他一起怀念江南的杏花雨杨柳风。浩子大学毕业后便离家，至今四年没有回去过了。所以他特想家，常让我讲讲家乡阳春三月雪炎夏六月花。我慢慢地说着说着，就想起了有亮子的那段美好的岁月。然后泪无声滑落。

浩子说：“冰儿，你不经意间流露的这份如雾般朦胧的忧伤与迷茫真让人心疼啊！”

是啊，我再不是那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小女孩了！

我猛地激动了。我想起了十八岁那年的阳光—亮子给我的那片灿烂的阳光。然后我不可遏止地想跟亮子说些很久以着经常说的傻话。

我一个劲地打亮子的手机。却总是听到重复的一句话：你拨的用户忙。我不懈地拨着，终于还是通了。

我切切地说：“亮子，我想你！好想好想……”

泪扑通摔在桌面上，晶莹剔透的忧伤便赤luo裸地呈现了。

我听到了亮子犹豫的声音：“冰儿，我现在忙。等我有空了，我就马上去找你！”

我激动地叫着：“不，亮子。我不管，我要你现在过来看我，我有许多话要说……”

亮子却扣断了电话。我的心一直往下沉。

浩子说：“冰儿，当一个男人以忙做为借口的话，那么他的爱情已以不再真诚了！”

尽管亮子这般漠然，我还是不能忘记亮子给我的第一次心动。所以我不能接受浩子的真诚的感情。我，要尽全力去挽回我的初恋。

我给明子写了封信：我的爱情如一段拋物线，从原点到达某个高度。然后渐渐地褪去激情。而今回到原点的我，仍然想很努力地用真情去回复一种永恒。只是我真的能够定义坐标吗？我真的害怕了，害怕失去更多更多！

明子说，冰儿你回来吧！太真实的生活会逼得你连做梦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而我还是不肯回头。我还要在等些什么。

亮子在一个同样美丽的黄昏找了我。他说；“冰儿，我知道我疏忽了对你照顾。只是你要记得我是真的爱你就够了。我的工作太忙太累。你是我的天使，所以不可以无理取闹的，要谅解我。等我把事业发展到一定的高度，我抽时间来陪你看日出日落！”

我原谅了亮子的一切。

浩子说：“冰儿，当一个男人的野心埋没了爱情，那么你的存在早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的。他早晚会把你踢出他的生命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明白天又能怎么样呢？我能不爱亮子吗？或者我能放弃亮子吗？我只能等下去。

可我等到的是亮子明目张胆的背叛。当亮子牵着她的手走进公司宣他们订婚的消息的时候，我觉得天昏地暗。

亮子主动找了我。面对我的平静，他也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冰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但如今你的纯净不再适合我了。你回去吧，明子还在等你呢！他比我好！”

亮子的未婚妻是公关部的经理。一个艳闻和风头一样劲地漂亮女子。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马上辞职。

浩子一个劲地挽留我。他说：“冰儿，除了亮子你身边还有许多真心守望的男孩，比如我！”

我望着浩子，想起了家乡的明子。心痛了。多么好的男孩子啊！只是拥有过亮子之后，我真的还能放任自己走入另一段爱情吗？我想我是做不到的，至少目前我做不到！

我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进了另一个公司，每天上班下班，日子过得悠闲而从容。偶尔也还是会想起亮子的。我已经原谅了他了。只是这个花花城市惹事的祸。它用世俗的名利收买了纯净的灵魂。于是我便失去了属于我的那一个亮子。

我给浩子和明子写信：我已经画不好爱情的拋物线了。但我希望我能画好友情的渐近线。我们将无限靠近但永远不会交叉。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明子仍是安静地说，回来吧，冰儿。

浩子回信却告诉我，亮子最终还是没有和那个女孩结婚。他离开了公司，去了另个一个城市。“亮子后悔了。他对我说冰儿是最美好的女子，错失了她就错失了一辈子的幸福。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浩子很小心地问：“冰儿，你难道准备一直这么地拒绝爱情吗？”

我没法回答。

我只能祝福浩子和明子会有爱情甜如蜜，而且最终走入婚姻，成就百年之好。

而我则明白：爱比不爱可悲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