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又名地瓜。说起来也许没人不知道、没吃过的吧。我从小长在农村,在生活困难的时期,为填抱肚子番薯也常作为主食。到后来哥哥姐姐们都说看到番薯就怕,唯独我,直至现在,番薯仍是我喜爱的食物之一。以前番薯在我们家乡,本是猪食,不得已人们才会把它放到餐桌上。不过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这“猪食”反而颇得城里人喜爱,价钱往往卖得比米价还高。这和现在的城里人饮食中专挑野菜山味一样,想来都是因为吃腻了精致、激素催生的食品,反过来寻找天然的粗野食物的吧。有些人还说,现在的农民才是真正会过日子,吃的是“绿色食品”,呼吸的是新鲜空气。不过要是那些人天天吃,顿顿吃番薯,也许不用吃上多少天,就会生厌。
生活是一代比一代好了。以至当老人们看到家里的孩子们对食物挑挑拣拣,浪费粮食时,常会重重复复唠叨起他们以前的过苦日子的情景来。然而,孩子们对此总是不屑,甚至怀疑他们说的是否真实。奶奶曾不止一次地讲过一个有关于番薯的往事,当然是在那个物资匮乏,饿死人的年代。当时爸爸是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幼小的弟妹。家里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能有番薯吃,便好似过节。有一天傍晚爷爷外面干活回来累了往床上一躺想歇息一下。无意中一伸手触到床角有一小截干干细细的东西,爷爷把它摸起来就着昏暗的光线眯起眼睛一看,连忙大叫起来“哪个小家伙这样浪费的?番薯尾巴就不能吃了?真该饿死你们这些讨债鬼--”说着就把那干巴巴的东西往嘴里塞。话还没说完,又听见爷爷“呸”的一生,又是一声大叫。奶奶闻声跑进房间,原来那干巴巴的东西不是番薯尾巴,是小孩子的屎干。那时大人为生计忙命,哪有空闲照看孩子啊,孩子在床上拉屎洒尿是常有的事。小侄女听到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只觉得滑稽,还以为是太祖母编出来说教的。我却每听一次,心里都会不由地心酸。
在我的记忆中,番薯倒不再是稀罕的东西。记得那时候,我们乡下家家户户都种有许多番薯。到了番薯成熟的季节,番薯蔓割来剁碎晒干,作为养猪的精饲料或拿到圩镇上去换钱。番薯呢,选出大一些的切成小小的薯块,晒干储藏起来以备来年青黄不接时过日子。也有滤成粉的,渣子和辣椒等搓成团切成丝也成了另外一种风味的干粮。小一些的,便用草灰堆起来,可以留得长久些,方便隔三差五地取代大米充饥。在我家里,妈妈常把那些“营养不良”的两手指大的番薯直接放在锅里用少量的水煮熟。常常随着柴火的噼啪声很快就可以闻到锅里飘出番薯浓浓的焦香味,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早就挤在狭窄的炉灶前暗吞口水,那时真是饿啊。不过,比较起来,现在的番薯吃来总觉得不如以前的好吃。也许是心理作怪,也许是幼年时饥肠辘辘,什么东西放在嘴里都觉得香甜。但细细回想起来,好像以前的番薯个头小,甜味却浓;而现在的听说是优良品种,个大高产,水分多味道反而淡了。
番薯于我的童年,更多的是乐趣。虽说常常感到饿,番薯却是很容易吃到的,大人们也不怎么宝贝。我们小孩子最多的就是在寒冷的冬日里,起个火堆,一边烤火一边煨番薯。想来有许多人都会有这种相同的回忆。大人们至多会半笑半骂地说,我们这些小番薯就是贪吃。还记得,曾好奇地问过母亲,为什么有人会说别人“番薯”。在我的家乡,“番薯”又是用来骂人的话,说别人愚蠢便用“番薯”代替。我一直搞不清楚,人们干吗会把好吃的番薯用作骂人。
还有就是在人们还没有挖番薯的时候,我常和村里的孩子结伴去地里摘猪菜。每当经过番薯地,伙伴们都不约而同丢下竹篮子,既光明正大又有点遮遮掩掩地蹲在地里拨拉着番薯藤,瞄准个大的就徒手挖下去,“吧嗒”一声扭断薯茎,忙飞也似地跑到旁边的溪水里洗干净张口就嚼。有些伙伴干脆用衣角一擦,连洗都不用洗,照样吃起来有滋有味。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市场上卖的苹果也没有旧时的番薯好吃。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甜津津,止饥又解渴。因为常常去偷吃,所以我们都分散开来寻找目标。为的是不让大人们知道,往往他们也难以觉察。一丛番薯藤下面并不是只长一只番薯,所以挖掉一只神不知鬼不觉。这又让我大大的念起番薯的好,从来不会招致大人们的骂。不像萝卜,一只萝卜一只坑,拔掉了就连萝卜苗苗也得拔掉,很容易就让人知道。想想那时,偷挖番薯不单单是因为饿,或者也是个刺激的游戏吧。
现在,偷挖番薯的事是再也不会有人干了吧。要想吃,也不会拿来生吃。番薯的吃法很多,日益悠闲的人们总会变着法儿侍侯舌头。我生性懒,变来变去就两种,整只蒸着吃或切成块加水加几粒红枣和少许姜褒番薯汤喝。常常在夜晚,特别是天冷的气候,端一碗香浓的番薯汤,温着手,闻着味儿心里都感到安定的满足。因此,心想什么是幸福?如一碗番薯汤,平平凡凡,温暖知足,自有一番酸甜苦辣滋味的生活不就是幸福么?
-全文完-
▷ 进入叶落风起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