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牵魂女兰指惊四座俏落雨说书撼人心

话说群侠对月品茗，笑语欢歌，不知不觉间以近戌时。佟掌柜差人送来美味珍馐不提。只说酒足饭饱之后，群侠之间彼此已有情同手足之感。

此时，只见对面南山之上，亭台轩榭掩映于苍松翠柏间，白日山间火红、雪白、靛青、碧绿以及丹枫等各色植物也都在月色中影影绰绰，黑白斑驳形成数十里长的月青色屏风。湖水澄净的同镜子一般。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湖心亭畔，群侠三三两两，或坐或立或随意斜倚几台，边赏月边闲叙，好不清闲自在。

琴弦吩咐下人掌灯。不一会，八角湖心亭的八盏花灯高挂，红彤彤的灯光照得湖水一片通明。琴弦走到亭心，招呼大家围坐起来，朗声说道：“今夜明月高悬，众兄弟姐妹五湖四海赶来相聚，实属难得，何不乘着酒性，请群中好友一展身手，一来让大家开开眼，二来也给大家一个学习切磋得机会。”莫小贝笑嘻嘻上前向琴弦招招手，然后踮起脚尖边对琴弦耳语，边指着庭外花坞挤眉弄眼。琴弦听罢哈哈一笑：“有请牵魂女侠！”

众人顺着莫小贝所指的花坞望去。但见一轮皎洁的明月映在一丛花上，哪里有牵魂女侠的影子？忽然，亭外翘檐上传来一声：“小女子来也”，一道葱绿的亮光闪过，牵魂女侠一个“雁落平沙”，轻轻落在亭中。小贝说，“牵姐姐的轻功好生了得。刚才我还正和她在花旁玩耍，不想我刚进来说话，她就尾随我使个‘倒卷珠帘势’倒悬在亭檐了，月光一照，美的象一朵百合花”。但见牵魂双手合于胸前，双目脉脉含情地望着大家。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牵姑娘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一下子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牵魂姑娘当下微微一笑，道：“琴弦哥哥，庭外树上的茶花开得挺好呀，你折一枝给我好不好？”琴弦知道她想试试自己身手，当即纵身跃起，一个“旱地拔葱”紧连一个“平步青云”，伸手折了一朵茶花回来。一身嫩荷色长裙的牵魂含笑接过。牵魂转身要走，红尘中菩提纵身上前拦在牵魂面前，说道：“姑娘慢走，我也折一朵茶花给你。”右手一招“巧扣连环”，便来拿她手腕，五指伸近身边，突然翻上，抓向她的喉头。牵魂微微一惊，知道来着不善，突然右手挥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菩提只感上臂与小臂之交的“曲池穴”上一麻，手臂疾缩，总算变招迅速，没给她拂中穴道。这一来心中大奇，想不到牵魂竟然身负技艺，不但出招快捷，认穴极准，而这门以小指拂穴的功夫，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当下叩首：“小生不知女侠如此了得，说来大家也开开眼。”牵魂退身道过一个万福。说道，“今天初次相逢，我也算是抛砖引玉吧！小妹刚才使的这一招学名就叫‘兰花拂穴手’，师从于桃花岛黄蓉的家传绝技，讲究的是‘快、准、奇、清’，快、准、奇，尤其是“清”字要紧，务须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才算得到家，要是出招紧迫狠辣，不免落了下乘，配不上“兰花”的高雅之名了。四字之中，倒是这“清”字诀最难。”这一出手，旁观的无不惊讶。一时众侠赞许之声连连。琴弦接着说道，“牵妹刚才的表演让大家打开眼界，现在还有谁有妙招，也来比划比划，以增雅兴！”

杜荷清冷早已按耐不住：“刚才牵魂姐姐的表演是那样的雅致，全无一点一介武夫的刁蛮之气，倒有一种舞蹈般的和谐媚人，让人觉得牵姐姐倾心武艺的虔诚，想听牵姐姐一些体会最好，众侠意下如何？”“可不是？如今这年头，日子太好了，练功拉琴学跳舞，无非都是为了功利二字，家长也是从孩童时就抓起，都是想让孩子将来的饭碗更稳当。倒头来弄得是孩子身心疲惫兴趣全无，到头来还不是糟贱了好东西。就像我们街坊一孩子就背着父母将价值十几万的提琴摔成碎木渣。用孩子的话说就是小提琴‘剥夺了我游戏的权力，无聊透顶！’今天看了牵魂的表演，顿觉眼前一亮，武功的最高境界也是一种艺术享受啊！”一灯大师说：“可不是，我们寺里，现在也创收，做佛事也明码标价，练功也不如以前专心了。”

牵魂见大家真心诚意，也不再拘谨，充满诚意地说道：“感谢各位抬爱，我的观点是，学一样东西一定要让它变成一门独到的绝学，我小时候就喜欢跳舞，我的志向是长大了也能象杨丽萍那样成为一个活孔雀王。后来专门从师学艺，才知道艺海无涯的真正内涵，要真正成为一个舞者，就必须博采百家，让自己真正能够收放自如、身法轻灵，进而达到形神自如和谐，舞起来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后来拜读黄药师武林秘笈，对他的‘落英神剑掌’和‘兰花拂穴手’很是神往，最后终于从老师那里学到这手绝学。只恨我悟性太差，多年来一直披星戴月勤学苦练，才有了如今这点收获，让各位见笑了。”莫小贝拍着掌摇头晃脑走上前来拉住牵魂的手，“牵姐姐，走，我有话要问你。”牵魂嫣然一笑，对众人说道：“下面，我要向大家浓重推出，一个更加厉害的女侠——落雨大侠，请她登台表演！”

落雨妹妹然如一朵夜玫瑰，发髻向后挽一个结，用一个蝴蝶型发卡横插，身上穿着佟掌柜出嫁时穿的那套粉裙。很妩媚地扭动腰姿，“既然牵妹盛情相邀，小女子献丑了。若论武功，我断然不是在座各位的对手，目前这点功夫还是在受莫小贝欺负的过程中吃一堑长一智学来的。倒是经常受气的过程中，通过不断痛哭，无意间学会了说鼓书的本事。佟掌柜一度还凭我这绝活给她招揽生意呢？今晚我就给大家表演一段。”说完落雨转身下去准备去了。

白裙竹优雅得给大家居一躬。柔声说道：“各位听众，先声明，落雨的调子集百家所长，民族唱法和花腔女高音、还有前不久北大剧院昆腔《牡丹亭》的腔调都在集中有所展现。兰姐姐对落雨佩服得要紧，一年前还拜了她为师，今晚也来表演。”

不一会功夫，亭中央摆了一张半桌，桌子上放了一面爵士鼓，鼓上放了两个铁片儿，旁边放了一个竖琴，半桌后面放了两张椅子，琴弦出得台来，并无一语，扶住胖腰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张椅子上坐下。慢慢的将竖琴拉过来取来，弹了一两个小调，人也不甚留神去听。后来弹了一枝大调，可能是《十面埋伏》吧。只是到后来，全用轮指，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指头，在那里弹似的。群侠叫好声音不绝于耳。

紧接着，兰姐姐来到半桌后面右手椅子上坐下。左手取了梨花简，夹在指头缝里，便丁丁当当的敲，与琴弦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捶子，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爵士鼓一声刚过，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每句七字，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觉一切歌曲腔调俱出其下，以为观止矣。

征服低声道：“兰姐姐唱得如此好，想必落雨也就这水平吧？”风二娘抢白道：“非也非也。兰姐姐是跟落雨学的，兰姐的好处人学的到，落雨的好处人学不到。”说着的时候，兰姐早唱完出去了。这时群侠人声鼎沸，对落雨到多了几分期待。

落雨上来，凝神敛气立在半桌后面，把梨花简了当了几声，煞是奇怪：只是两片顽铁，到她手里，便成了八音盒似的。又将鼓捶子轻轻的点了两下，方抬起头来，向周围一盼。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

落雨的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间关莺语花底滑”，好像是把人到了江南，在江南春暖花开的时节，陶醉于“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春色里。“幽咽流泉冰下滩”，语调一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像从春暖花开的时节，忽然把人带到了木叶摇落的秋天。萧瑟之感，弥漫胸际，让人但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几乎忍不住就要潸然泪下。语调再变。“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空出刀枪鸣！”恍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让人壮怀激烈，如醉如痴。

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不禁暗暗叫绝。那知落雨于那极高的地方，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恍如从华山峪攀登华山绝顶的景象：初看落雁峰削壁干仞，以为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峰顶，才见苍龙岭更在落雁峰上；及至翻过苍龙岭，又见金锁关更苍龙岭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落雨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数十架飞机在崇山峻岭间盘旋穿插。从此以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渐渐的就听不见了。群侠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这一出之后，忽又扬起，像放那节日的焰火，瞬间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散乱。这一声飞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胖琴弦的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落雨那声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那一声的为是。正在撩乱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这时叫好之声，轰然雷动。

稍刻过后，醉茶人也说道：“原先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老觉得是夸张之语？今晚聆听落雨说书，才知古人措辞之妙。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彻些！”群侠和之：“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