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开乡村，蝈蝈的声音长在耳根

炊烟送你一程，乡风送你

提着蘸满酒香的月亮

来到国都，小酒馆的酒客很多

穿金戴银的人不少，惟独

能跟你干杯的人太少

独自斟酌，独自斟酌的好处是

你可以让世界蝴蝶一样飘落酒杯

让它醉态万千，独领风情

爬上书山，就像药农进山采集

参天巨树的根与小草一样富于药性

花红与枯叶的份量一样

进入心中的药篓

虫蛀的竹简，逃不过

乡村月亮的挑剔，坐在月光上面

一些汉字踮起脚尖舞蹈

一些词句装点内心的光芒

二

皇宫高耸，一群一群人过去

一群一群人走来，在宫墙的阴影下

目光断了翅膀

只有一个太阳的冬天

寒气逼人

整个冬天，你将自己关在房里下棋

当你的右手执白，左手执黑

目光仿如劈作两半，一半是黑一半是白

心的一半如狼，心的一半似虎

狼虎相争，血肉横飞

当你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

没有将帅的黑白棋子，就像

白鸭乌鹅，红掌拨水

游在春天的小河，曲颈高歌

把天空唱得很深，很深

当一个看客多好，如果可能

如果棋盘是你心的星空，你除了

期望棋子是星星，遥相闪烁

还会管它们是黑是白么

三

鸡犬相闻，吠声荡传旷野

立在高原上的茅屋，灯光独自闪耀

吆喝一声，爱酒的人就来

醉在春天的门口，你仿佛掉进

布谷鸟的歌喉，而后像一粒音符

砸入万物的心脏

春光俊美，可街上的脸容

让你模糊不清，达官贵人的马车

载着幸福，回家画地为牢

摸摸周身的硬骨头，一棵古榕了

惟有耳根的蝈蝈仍在歌唱

酒壶翻滚远方的清香

热爱鸟笼的国王，怎懂野鸟的火焰

面对你目光的苍茫，他怎明白

国都太小了呢

四

骑着一匹青牛，像在看唱本

蝴蝶在菜花之上，在青青河畔

身子乐颠乐颠的走着瞧

天地居然可以倒转

举起酒壶，羊群般的白云

被你灌进肚里，流云的水声

自雪山而下，比鸟翼还轻

关外的风烈，关外的炊烟笔直

黄河牵住落日，如牛尾钓住黄昏

小草饱饮夕光，就像醉饮梦幻的呓语

就像坡上传来的情歌，阿哥阿妹

只在乎情，而不在乎音调

仿佛一朵黄菊立在草丛

立在世界的深闺，只有风知道开锁

蜻蜓会在花瓣上落脚

走吧，提着蘸满酒香的月亮

再远的远方也始于足下

抓一把星斗丢入壶里

宇宙的声音，其实鸡犬一样相闻

五

坐在沙漠中央，如坐莲花

清凉的夜空离你很近

星星趴在牛背上发出鼾声

蝈蝈停止了鸣唱，你耳根清静

翅膀深入沙子的心语

沙沙，沙沙，一片沙籁

像为大地开窍

天地旷阔，月色下面没有神的足迹

没有多余的杂物，沙子朴素而洁净

坚硬如你飘满酒香的骨头

你发现沙子的世界不供奉神灵

只长沙棘，沙鼠，沙蝎，响尾蛇

眼睛发绿的狼群

沙子的宗教是自己，它是自己

灵魂的金钥匙，打开太阳的锁孔

该如何燃烧就如何燃烧

沙山，沙原，沙谷，沙岗

紧靠一起，又独自成粒

一粒一粒从你的指间滑落

谁也没想粘乎谁

沙子直上云间，也没想逃到天上去

要高人一等，它们沙子依然

依然以褐色的眼神与你相望

大小不一，沙子形状似乎一样

你捧在掌心细看，它们竟然

各不相同，一粒有一粒的光泽

一粒有一粒独特的纹路

六

你那把硬骨头吐着一苗火

就像冰山上的火鸟了

没人到过的冰川，你到过

没有触摸过的冰枝，你留下了

红影，灵魂飘在雪峰之上

如蝶梦远方

你不知道一团火的能量

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它令你

融进时间的果壳

头发飘飘，很是生动

站在离天三尺三的地方

你情愿是最早消溶的一粒冰

从峰尖回到谷底

而你的灵魂注定是一只鸟

始终以江南情歌的清纯

惦量世间的烟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