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之旅

“李工，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怎么走？需要我们帮忙买票不？”

“不用，谢谢！现在春节过了，车次很多，自己到车站去买，挑选余地大一些。”

“这样行不行？明天我派车去天津，一是将总部的全站仪托运过去，二是在天津购买一部新的，你去挑选一下，并谈谈价格。”

“好的，谢谢吕经理，考虑的这么周到。”

“明天什么时候走？”

“到随州的车大约是上午11:30从天津开，你安排吧。”

“明天吃罢早饭走，来得及，行不？”

“行！”

第二天是星期六，李老头儿带着小申坐上公司的车，直奔天津。司机小曹是天津本地人，路很熟，径直将车开到河东区大直沽中路108号伯苓大厦，下车便见到“sokkia”字样。他们推门进去，有个小伙子迎了上来：“欢迎！有什么事？”

“有全站仪吗？”小曹抢先问到。

“有。要嘛牌子？”

“国产的，价位在2万5以下的。”李老头儿这才接过话头。

“有2万6一台的。”

“便宜一点儿嘛！”小曹又抢言道。

“那得问问经理。”

“经理在哪里？”小申随声问道。

“在里间，我去叫。”小伙子折身进了经理办公室。

不一会儿，经理出来了，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显得稳重。他先是给三位客人递上自己的名片，随即请大家坐下，又安排店员给三位客人上茶。

“我不喝茶，倒白开水就行了。”李老头儿一边向倒茶的小伙子吩咐着，一边将经理的名片装进口袋中。

“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买全站仪作什么用？”

“我们是天津森岛置业的。想买一台国产的全站仪。”

“这里有刚到的，苏州产的。”

“是苏州一光的吗？什么型号？”

“rts612，功能比较齐全。”

“怎么没见摆样品？”

“刚到，还没有来得及。”

“看看样品，行吗？”

“行！小刘！开一个包，呵！”

“有数据线吗？”

“没有，我们可以给你配。”

“怎样的配制？”

“除了厂家的标准配置外，我们再配2套棱镜。”

“价格呢？”

“2万6。”

“不能便宜点？”

“我们是代理，价格是厂家定的。”

“既然是天津总代理，那么是可以当半个家的。”

“唉！现在生意是难做。你这又是头一位，2万5，最低价了。”

“再低点儿。”

“不开发票，可以让到2万4。”

“我们肯定是要发票的。”李老头儿见好就收，他又换了个话题：“我们在别处买仪器，商家是送软件的，你这儿呢？”

“仪器有自带的软件，你看，这是光盘。”箱包已经打开，包内物品已经摆到了桌面上。赵经理随手将光盘递给李老头儿。

李老头儿接过光盘，看了一眼，说：“这是驱动程序和仪器的电子版本说明书。我想要的是地形测绘和测量放样方面的软件。”

“测量放样软件，仪器本身有。地形测绘方面的，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小刘擦擦刚才拆包时弄脏的手，在旁边插话。

“那好，就这样吧？”李老头儿一锤定音。

“怎么结账？现金吗？”赵经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2万多，肯定是支票。”

“支票结账，你们的帐户在哪里？”赵经理仍有些不放心。

“天津宝坻，一个城市嘛。”

“呵，问题不大。”赵经理舒了一口气。

“我得先去湖北办点事，半月后回来提货，行吗？”

“行！我们把货给你留着。”

李老头儿三人出了店门，直奔火车站。到站后分头各自办事，小申和小曹去托运总部的全站仪，李老头儿到售票口去买火车票，他选的是2007年3月24日15:31的从天津开往汉口的1155次普快，考虑到将有17个小时的行程，他购买了一张卧铺。中午在天津吃的饺子，吃完饭他寻找到到一位老理发师，特意刮了胡子，将时间磨蹭到三点左右，赶到车站，进站上车，上车便睡。

一觉醒来，听见列车播音员讲下一站是德州，便溜下卧铺，靠窗坐定，拆开窗帘向外望去。

列车正缓缓驶进德州火车站，只见满站台上是卖扒鸡的，车停稳时，窗下刚好有一家出售热扒鸡。李老头儿下车花18元购得一只，顺便买了一份盒饭。返回车箱，坐在窗边，将饭和鸡摆在小桌上，慢慢品嚐，鸡果然是皮酥肉烂，入口醇香。山东德州的扒鸡和河南道口的烧鸡，都是盛名远扬的美食，去年在河南新乡时，李老头儿吃过烧鸡，今天回味比较，觉得还是道口烧鸡略胜一筹，且比扒鸡还便宜2元。饭吃光了，鸡却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他慢慢将鸡打包，收拾完台面，起身向车箱过道走去，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眼睛一亮，他看见了一个数字，66，六六顺，心中一股暖流。这明明是在祝自己一路顺嘛。

将殘物倒进垃圾桶后，李老头儿折回车箱，坐定后，他下意识地抬头寻找66字样。这才看清楚，刚才所见66二字的前面还有“定员”两个字，其上面还有一行字，yw25g669709。竟然有两组66。李老头儿突然兴奋起来，他想起了许多与66有关的往事。

1963年，他参加高小升初中的考试，准考证号码就是66。说实话，他读书并不刻苦，人也能算聪明，但喜欢看一些课外书，尤其爱看自然科学方面的书，或许是这一点帮了他。记得有一道数学题，问圆周率是什么？这是复习提纲上没有的，所以绝大部考生没有答上来，而他的答案却近乎完美：圆的周长与直径之比叫做圆周率，值是3·14，符号是π。当他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时，老师们就迫不急待地问他是怎样答这道题的。听到他的答案，班主任黎炳荣老师激动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而语文试题更令他沾光，其作文命题是“一件难忘的事”。他曾将发生在校园内师生们冒雨抢盖土坏砖的事写成一篇文章，经老师修改后，作为范文供大家学习，他几乎没有打草稿直接完成了作文，又是第一个走出考场。守在考场外面的老师也只问了问他检查了几遍，他答，检查了三遍。那一年，他的考试成绩位列全县第一，顺利进入名校——一中。

1966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他与同学们去串联，第一次走出小镇，知道了武汉竟然那么大，知道了重庆竟然那么美，重庆解放碑的太阳灯真的像一个小太阳，深夜时刻，可在室内看书写字，他还知道了这种灯的发明者是一个普通工人，叫蔡祖全。在重庆，当他们听说毛主[xi]将在12月26日接见红卫兵的消息时，挤进重庆火车站广场，加入了长队，为的是能赶上去北京的火车。度过了令人难忘的16个小时，黑压压的学生，数不清的长蛇，人人兴奋，个个激动。队形紧密是怕有人加塞，神情肃穆是心怀敬仰，既有五湖四海的豪情，又有小团体利益的私心。毕竟等待时间太长，尤其是到了夜间，又饥又渴，能吃的共产了，能喝的瓜分了。在这种情形下，李老头儿，那时该称小李头儿，第一次吃到了一种叫柚子的水果，浑圆的体形，黄中带青的皮色，看着就唾涎欲滴。当一个女同学拿出时，大家近乎掠夺般地抢了去，剥开皮，奇香扑鼻，撕掉那绵茸茸的白衣，一瓤瓤白玉梳状的柚肉丰腴晶莹，咬上一口，酸中带甜，甜透心底，香沁嘴角。那一天，他们应该是吃了不少东西，全记不得了，唯有这柚子，回味无穷，特别是那位女同学的神情，更令小李头儿难忘：见大家吃得那样馋，虽则没有一个人说一句感谢的话，但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不易查觉的微笑。柚子，因体圆而俗称团圆果，谐音“佑”，别名还有“文旦”、“气柑”、“抛”。这些都是小李头儿后来才懂得的。

1985年，李老头儿认识了现在的老伴儿，初次见面时，曾想到柚子，那时一种美好的联想。当得知女友是1966年参加工作时，这个吉利数字也曾让他的心灵深处泛起过涟漪。他们俩在35岁相识，在36岁结婚，可谓顺利。李老头儿那时虽说是一名解放军军官，在一般人眼里，条件不错。但那阵子，人们的政治狂热已经过去，开始变得现实，两地分居的种种不便使军人的婚姻屡屡受挫，但女友毅然决然地跟了他，这一跟就是30年，生活中没有向他叫过苦，过日子没有向他叫过难，物质上没有向他伸过手，工作上没有拖过他的后腿，除了爱把家营造成宾馆令人心情不爽外，真可算得上是一位贤妻良母。

想着66，回首往事，祈盼顺利，李老头儿在靠窗的小凳子上坐了很久，车箱内的灯早已经暗了下来，旅客们都已安睡了，李老头儿爬上中铺，和衣躺了下来，依然沉浸在对幸福的憧憬之中。

第二天天亮，列车员来换票，告诉李老头儿，前面就是信阳站，让他准备好行李，列车准点到达。出了火车站，李老头儿直奔长途汽车站，购得了8:10开往随州的汽车票，座号是6号。看看时间，只剩20分钟，就近在候车厅的超市内买了一盒饼干，花了6元钱，带着饼干和简章的行李上了车，司机早已候在车上。

“请问6号座在哪里？”

“人少，随便坐。”

李老头儿选定司机后面的座位，将包裹塞进头顶上的行李架内，扯开饼干包装，嚼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