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日子如白驹过隙,倏忽又是一年。平淡的日子里,没有感觉到时光飞驰,但看到4·9斤的儿子长到了120斤,55公分的长度长到了170公分,才真正感觉到14年的日日夜夜已在忙忙碌碌中从指尖里悄悄地滑过,自己也真的不再年轻了。悠悠岁月在苦痛的时候会度日如年,而开心的时候时间却会飞起来。每次顾影自怜的惆怅,都被看见儿子后的欣慰所淹没。
每当站在高高的十八层楼,看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看南山苍翠、层峦叠嶂,听庙宇晨钟暮鼓,听书房青春旋律,总会心潮澎湃,浮想联翩。注视着儿子房间里的灯光,久久地伫立,默默地沉思,儿子小时候的一幕一幕在脑海里一遍遍的播映、重放、刷新、收藏……
先生的姓氏本就稀少,加之家族单传,所以儿子的出世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诸多的欢乐和希望。
但这个小不点儿好像很不情愿来到世上,自生下来的那一刻始便开始了他男高音的歌唱路程,一刻不停地加倍训练,越是夜间越是练得辛苦……
儿子出生的那天我好像置身于女儿国,从凌晨开始出生的十几个孩子都是清一色的千金小姐,直到17:55分,儿子的一声啼哭终于改朝换代,用先生的话说就是:“男人终于翻身了!”
可惜的是这个小不点儿像个袖珍的小猫咪,小得人都不敢碰,细细的手指似鸟爪般大,有一触即断的危险。每次给他洗澡,护士们也只是把他放到水里冲一冲而已。置身于女儿国似的婴儿室(那时还是母婴分室),看着个个都比自己体重多得多的姐姐们,儿子也只能用嘹亮的哭声证明自己是热血男儿了。
可这一哭非同小可,哭声一放三年半,像开了闸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了。白天很是乖巧,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但每当夜深人静,星辰闪烁之时,儿子便像得到了仙人指点,无缘无故地就哭起来,哭时青筋暴露,握拳蹬腿,有时几分钟上不来下一口气,吓得全家人手足无措,魂飞魄散。到医院查遍了,也不见有任何毛病,长到会说话了,第二天问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开始时邻居们还可以理解,可日子长了,不见我儿子的表现有任何改观,邻居们也不耐烦起来,酷暑难耐,芭蕉恹恹,再听见这哭声,那可真叫闹心。那时候,又没什么消暑设备,顶多也就有个电风扇吹一吹,家家的窗子在盛夏时节都是敞开的。可只要我儿子一哭,就听到二楼和四楼的窗子同时没好气地关上了。人们宁肯与燥热同眠,也不愿与我儿子的哭声为伴。为了不影响邻居们休息,我和先生只好抱着儿子,拿上蒲扇和小板凳来到马路上,一个抱孩子,一个拿着蒲扇轰蚊子,就这样天天夜间到马路上做“马路天使”。巡警们天天远远的看我们,一定认为我们三口子有病(可不有病嘛!还病得不轻!)。唉!那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
话分两头,有一天,邻居阿姨召集了一伙人趁我和先生上班的空,到我们家找婆婆商量办法来了:“这就是老人们说的那夜哭郎,虽说新社会要破除迷信,可这科学你总不能不信吧?听说亲人间是有信息传递的。你孙子住的那屋原来是他老爷爷住的地儿,你想啊,你们家单传,老人在那边知道有了重孙子,不定怎么高兴呢,孩子这样哭,一定是梦见老爷爷来同他玩,孩子受不了他的亲近,吓哭的。倒不如你给老人家烧烧香,再给他老人家点钱花,叫他不要来吓唬孩子了。”对于迷信,作为老干部的婆婆公公是不信的,可这“科学”二字让他们动心了,不就烧点纸香嘛!不管用也没什么坏处嘛!
一天晚上11点多,就见两位老人用烧纸叠了一大篮子元宝,拿了把香,先烧着一张烧纸,在我卧室里转了一圈,边划拉边嘴里念念有词:“他老爷爷呀!知道你有了重孙子心里高兴,可孩子太小,你这样和他玩耍他受不了,还是请你老人家别来打扰他了,我给你送钱来了,你看你缺点啥就去买点,别来惹唬孩子了,孩子长大了一定让他亲自到你坟前给你说话去,给你送钱去……”边念叨着,边走出家门到马路上烧纸去了……
我儿子八个月会叫爸爸妈妈,11个月上就说话说得比较流利、走路走得比较稳当了,(大概孩子太瘦小,没负担吧。)那晚烧纸的时候,就我们娘儿俩在家,孩子已经一岁多一点了,此时正被我抱在怀里,等他爷爷奶奶走出大门时,孩子突然抬起头神秘地说:“火走了,老爷爷走了!”天!当时一听这话,我的头“嗡”的一声响,顿觉毛骨悚然,那魂已跑到爪哇国去了。
说也奇怪,那一夜儿子睡得很好,一声没哭。所以第二天这消息在邻居间不胫而走,领头的阿姨在婆婆面前表了头功。这“亲人间的信息传递”婆婆公公也深信不疑了。
可好景不长,烧纸的作用就管了一夜,第二天夜里哭声依旧。不过邻居阿姨还有最后一招,让她老头子写了许多帖子到处张贴,帖子的内容是这样的:“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整个楼道的每一层,包括附近马路边的电线杆上、树上,都贴了这样的符,还整天灌输我这样的思想:“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我反驳:“我儿子没病啊!”阿姨生气地说:“都哭成这样了,还没病呢!”得!也只好任她办去了,只盼着能奏点效,让我的一家人睡上哪怕一个囫囵觉也好。也省得邻居们跟着倒霉。可儿子就是不给大家面子,忙乎了半天,人家该怎么哭还怎么哭,白天照样爷爷奶奶叫得很甜,见谁都很有礼貌。问他夜里的事情,他自己倒像听讲别人的故事似的,大人笑他也笑,大人犯愁他也跟着皱眉头。听着邻居奶奶们点着他的脑袋说:“小捣蛋!夜哭郎!”他也跟着大人一起“咯咯咯”笑个不行。真让人啼笑皆非。看到自己的杀手锏也不起作用了,邻居阿姨也缄默了。
这还不算,我每次带着儿子住娘家,第二天全楼的人见到我老爸肯定第一句话就是:“哟!外孙子来了!”所以不论来得多么神秘,只要我儿子一到,定要向全楼的居民宣告:“我来了!”
终于搬家了,邻居阿姨开玩笑说:“这下好了,你们搬了大房子,他老爷爷就找不到门了。”我抱歉地说:“我们搬走了,你们也清静些吧。”阿姨也打趣地说:“嗨!我们都习惯了,天天不听这小夜曲还睡不着觉呢!”我心里知道,我们搬走后邻居们不定怎么庆祝呢。
实指望搬家后能给儿子正一正“夜哭郎”的名声,可是没住上几天,儿子还是窗户外面吹喇叭——名声在外了。让新邻居们又跟着“沾光”,我老大的不忍心,可自己遭的罪就甭提了。从有了儿子起,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130斤的体重到儿子一岁半的时候只剩了可怜的77斤,天天浑浑噩噩,有气无力,有时候躺在床上给儿子讲故事,讲着讲着就和梦话连到一起了:“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快把吊瓶举起来!”直到儿子大吼一声:“妈妈!什么吊瓶啊!”我才从梦里醒过来。有时给儿子唱歌:“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颗棒棒糖……”先生在一旁讥笑我:“呵呵,有本事,说梦话都押韵啊哈!”故事、梦、工作,就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拧麻花般搅在了一起。这样的笑话数不胜数……整天犯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儿子哭的时候,无论你怎么叫他,他都一概置之不理,一门儿心思的大哭不止,真像人说的丢了魂一样,白天夜间绝对判若两人。那时候,什么天堂地狱,牛鬼蛇神,我全信!找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付药,寻了多少秘方,可想而知了,皆无效果。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是医生,那时只信医学界的唯一一句话了:“医不自治!”
尽管如此,白天,儿子在我们住的这幢楼上仍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娃娃,素有“小人精”之称,这不仅因为他说话、走路比其他孩子早,还在于他的礼貌,见谁都叫,家里来客人了,他比谁都忙,用稚嫩的小手颤颤悠悠的端水、递烟、搬凳子。奶奶生病的时候看到奶奶要吐,赶忙端过痰盂来,奶奶吃完饭,立马把药盒拿了过来。白天也很乖,自己乖乖的玩耍,从不缠人,拿着小人书,把布娃娃排成一队,绘声绘色地当起了老师,拉着机器人的胳膊做操,训斥变形金刚无法无天……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士兵,奖罚分明,总能听见他喋喋不休地忙这忙那,一刻也不得闲。六个月时就“开着”助步器在各个房间穿梭,躲障碍物的机灵劲无人能比,有时还能像滑冰一样玩花样,让各位同龄人的家长们惊叹不已。特别是那些放到助步器里就“哇哇”大哭的孩子家长更是羡慕得要死。
让人吃惊的还有一件事,那时儿子只有一岁两个月,一天晚上,儿子对着墙上姥爷写得四幅平《朱伯庐先生治家格言》竟能读出十几个字,虽说有时读给他听,可没人真教他认字,不知他是怎么认识的;还有一次是在姥姥家,刚进门就看到姥姥客厅的灯棍儿由于接触不良忽闪个不停,儿子大声地说:“姥姥,你家的灯电闪雷鸣啊!”虽说用词不当,可这个词出自一个一岁两个月的幼儿之口也着实让大人为之一惊;睡觉前给他唱歌听,那时候“小虎队”的歌曲正流行,有时奶奶为了干家务,稳住孩子,就放录像带给他看,结果“小虎队”唱得所有歌曲他几乎都能唱下来,词也都能背诵下来。倒是他教大人唱歌了!
日子就在儿子白天讨人喜、晚上招人厌里过了三年半,儿子的睡眠总算好一些了,一夜能睡上四五个小时了,我也调动了工作,日子渐渐舒坦了许多。转眼儿子该上幼儿园了,大家都犯愁,这孩子不定怎么难缠呢!送到幼儿园的第一天,我一整天都忐忑不安,巴巴盼到接孩子的钟点,便飞也似的奔向幼儿园大门,可到那里一看,儿子和小朋友玩得正欢,见到我说:“妈妈,让我再玩一会儿嘛!”瞧这孩子,就是这么出人意料。还不止如此,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他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大声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三岁半的孩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学会的,怎么记住这么多词的。声情并茂,动作逼真,惹得过路的行人都扭头看,边看边笑:“这孩子,真好玩!”晚上回来,晚饭后,儿子就会把全家人召集起来,让大家都坐到小板凳上,自己则站到啤酒箱子上,模仿着幼儿园阿姨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发号施令起来:“小朋友们请做好,小嘴闭得紧紧的,两手放在膝盖上!”过一会儿又喊:“起立!跑起来!后面的小朋友跟上……”最遵守纪律的当属爷爷奶奶,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一天,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让小朋友们画一只大公鸡,儿子很认真地在书房画起来,画完后兴奋的拿给我们看,一看肚皮都要笑破了,那只鸡四条腿!可儿子不笑,很认真地说:“老师在黑板上就这么画的!让小朋友比着画!”我说:“你见过四条腿的鸡没有?”儿子说:“我知道鸡是两条腿。”“那为什么画四条腿呢?”儿子气呼呼地说:“老师就是这样画的!老师让比着她的画!不听老师的话不是好孩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半天,还是不能说服儿子把鸡画成两条腿。急得奶奶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冻鸡来大声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鸡几条腿?”儿子看都不看地说:“我知道鸡是两条腿,可老师在黑板上就是画了四条腿,不听老师的话不是好孩子!”嘿!儿子还真有股犟劲!一听争不过大人,都急哭了。奶奶也烦了:“哭,哭!你夜里哭了还不够,白天还加起班来了!”一时间,吵闹声、哭声不绝于耳。被刚走到楼下的先生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爸把儿子领到书房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儿子在笑,少顷,门开了,儿子笑呵呵的拿着他的作品跑出来:“妈妈、奶奶快来看,我画的好不好?”我们一看,咦!鸡终于两条腿了!我问他爸:“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先生不无得意地说:“奇怪吧?教育孩子要讲究方式方法,吵有嘛用!教师嘛!”我说:“行了,别卖关子了,说说吧。”
原来先生给儿子编了个故事:“以前啊,这鸡本来是四条腿,可看到小鸟飞翔的样子很美,就想象着有一天能长对翅膀在天上飞,于是就每天飞呀飞呀,甭提多卖力了。终于有一天,鸡的刻苦练习感动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说:‘看这鸡这么想飞,就让它飞吧!不过,也不能飞得过火了,总得给喂鸡的人把鸡蛋留下,庄户人家过日子少了鸡蛋可不行!’从此,鸡前面的两条腿就变成了翅膀,但飞不高;后面的两条腿走路,但也走不很远。既实现了飞的愿望,人们也不缺鸡蛋吃。”呵呵,原来如此!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儿童的教育还真得用点心思。从此,对“夜哭郎”小先生不敢小觑,也不敢糊弄了。
再长大一点,夜里的哭声变成了低声的哼哼唧唧,再大一点到了上学的年龄,哭声终于在我们又一次搬家的时候把“夜哭郎”的名声留在了旧房子里,夜里的哭声变成了清醒的诉说,什么做恶梦了,浑身痒了,肚子不舒服了……天!终于可以在他哭的时候和他交流了!
四五岁时,儿子的好奇心强烈起来,有时问的问题让你不知怎么回答。有一天,他对着我和他爸的结婚照发起呆来:“妈妈可真偏心,照这么漂亮的照片怎么不带上我呀!”
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六岁半),我和他爸商量着让他晚上自己独立睡,儿子看到为自己布置的房间,甭提多高兴了,天刚擦黑,就闹着要睡觉,新鲜的不行。可真到了晚上我们都睡下了,儿子可怜巴巴的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到我的床前嗫嚅着说:“害怕!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我们还在给他做思想工作,他一骨碌爬上我的床“呼呼”大睡起来。他爸语重心长地说:“儿子,你长大了,该自己睡了。”儿子睁开眼睛不解地问:“那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在妈妈床上睡呢?”我俩一时语塞,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奇怪而又颇有道理的问题,还是他爸反应快,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自己睡,等你到了你爸这岁数就不需要锻炼了,你就可以到你媳妇床上睡了。”我在一旁看到儿子认真的样子和他爸那张看驴上树都不笑的脸都要支持不住了,只好把头埋在被窝里偷笑个不停……
儿子的作文从一年级下学期就在班里崭露头角了,什么“人不学,不知义”、什么“玉不琢,不成器”都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可能姥爷、爷爷说话时他记住了,都出现在他的看图说话里了,当然是不认识的字用拼音了。
以后的事他自己的文章比我说的清楚,就像以后的道路他要自己走一样……
下面特贴我儿子的几篇文章,看看这个“夜哭郎”的成长成果:
烫
小时候,
我很喜欢那在炉火上烧着水的水壶。
我用手去摸,
母亲阻止了我。
吓唬我说:
别碰它,烫得很哩!
烫?
什么是烫?
我不断地去尝试去抚摸火炉
终于,
我摸到了,
烫到了。
从此,
我再也没有去动一下火炉。
其实——
每一代人只有亲身体验,
才能知道火炉是烫的。(三年级)
听
天籁一般的。
乐符没有如何的激情,
只是在清泉一般圆润的五线谱中滑过,
柔和、平缓,
声音轻巧自如,
我看见了天,
蓝蓝的天。
音符开始轻轻跳动,
嗒嗒嗒。
像水珠般的,
小雨一样,
空中撒。
我看见了天,
小雨的天。
音符跳得更加欢快,
张起了翅膀,
生机勃勃。
我看见了天,
有鸟儿在飞。
音符很自然的滑到一个很高的调子,
然后不羁的飞扬着,
曲子很欢快,
但不至于放荡。
我看见了天,
欢快的阳光在歌唱。
音符唱着唱着,
愈唱愈欢快,
最后终于有着节奏激情的亢奋起来了!
音调在不停的跳动着,
升高着。
最后,
竟然哭起来,
一切都为之感动,
震撼。
声音却戛然而止,
突然,
却恰到好处。(初二)
那一天太阳要死了
怀揣着沧桑看日
当头的红日
它的升与降
是苍白的轮回
是疲惫的眼球
从那第一次的升起
就是离死亡近了一步
哪有不老
哪有不老呀
日是要死的
月星辰也是要死的
那一天太阳要死了
只有我将要大欢喜
因为
哪有死亡
哪有死亡呀
日是要回来的
月星辰也是要回来的
那一天太阳要死了
只有我将要大欢喜(初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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