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唐僧的眼泪无事梧桐

发表于-2007年06月12日 中午12:22评论-0条

2003年在蓟县发生了一件事情,连上天都不知道。2006年春节中央电视台播出一条新闻,让整个冀东大地为之震动。我根据这个事件发挥想象,采用后现代主义的手法写出了这部小说。

湛蓝湛蓝的天空中有一朵洁白的云彩,狠毒的太阳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大地。山间田野里看不见人的影子,就连最欢快的家雀也藏在浓密的树叶间午睡了,田地里的棒子傻愣愣地垂头丧气地站在地里,平时风光无限的野花也一声不吭,像个受气包似的怕见人。

唐玄奘背着沉重的书箱和画夹,猫着腰吭哧吭哧地迈着步子。那根尽管夺目的禅杖此时竟成了他手中的拐棍儿。青光锃亮的头直往下淌汗,从脸上流到脖子上,从脖子上流到胸脯上,整个青灰色的僧袍都湿透了。悟世在玄奘后面虽然不比师父舒服,却挺潇洒。他光着膀子,腆着大肚子,嘴里哼着浪漫的爱情歌曲,手里拈着黄色的小花儿,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玄奘两腿有些发软,嗓子里直往外冒烟儿,两只眼都要睁不开了,身子有点儿晃。悟世本来心情挺好,可见师父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平时老是教育自己要这样,不要那样,否则就成不了佛见不了如来!笑的是他跟个傻瓜似的,自以为了不起!可谁又把他放在眼里呢!这一路上除了自己谁正经八本地用眼看他呢!此时悟世心里倒有些得意:我虽然在声望上比不上你,你是名人嘛!可我比你活得快乐啊!一想到这些,悟世肥胖的脸蛋子微微在抖动,嘴角也向上翘了翘。

玄奘脚底下一拌,身子猛地往前一抢,差点儿来个狗啃屎!悟世见到他这个样子忽然良心发现,紧走几步把他扶住,说道:“师父,你也累得够呛了!这又累又渴的,我替你背背行李吧!”玄奘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不用,不用!你要注意身子骨!把你累坏了,师父我对得起谁呀!想当初,我真是混沌呀!我和你师兄悟空、悟能及悟净去印度留学。师生嘛!本应相互照应,可我却以师父的身份自居。一路上老是让他们三个伺候我。结果学成回来,都离开了我自立门户!悟空路子广,黑道、白道全都认识,没有谁不给他面子。再有他本领大,脑瓜子灵,鬼点子多,因此在别人的劝说下弃佛经商了。没想到这小子几年就发了!唉!他以前跟着我真是大材小用了!悟能真是没出息,好容易拿到文凭,有了身份,却还是贪图享乐。不顾大家地劝阻愣是和一个富婆结了婚,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一肚子的经文全都让高度酒给酿得发酵了!还是悟净有出息,紧记孔子的教导,虽然学问不高,却积极上进!经过几年的努力,再加上有后台终于走上了仕途!这也不辜负我的厚望啊!小白龙平时多老实呀!对我忠心耿耿,天天驮着我西行。没想到最后他说出了实话,其实他最恨我了,早想把我摔到悬崖下去,只是慑于观音的法力,才没敢这样做。如今他自由了,做了职业潜水员,薪水很丰厚。可是他还不满足,听悟空说‘他准备学航空技术,利用业余时间给私人航空公司开飞机,挣点儿外块!’现在还只有我坚持自己年轻时的信念——一心求学!他们三人的结局使我感悟到以前是我错了,那种‘师徒如父子’的陈腐观念应该变变了!他们三个人都不理我了,我也不怪他们!”

悟世听到这里反而酸酸的,心想:“自从和师父相识以来,自己感到和他特别合得来,有共同语言,有相似的理想。他对自己又像对待弟弟一样,关心爱护自己,什么事都迁就自己。跟他在一起,倍有依靠感……。为了和他在一起,自己一狠心离了婚,与同床共枕十余年的爱妻分了手。自己特别疼爱的儿子判给了妻子,自己白发苍苍的母亲托负给哥哥和姐姐们!自己死心塌地的和他到处流浪。虽然有时也有些后悔,但仔细一想,认为自己的选择还是正确的!和师父在一起,开阔了眼界,知道了自己以前许多不知道的东西。这几年下来,师父与自己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即使对他小有成见,却也不愿意离他而去,况且他对自己相当得好。别的不说,这一路上,总是师父替自己背画夹子,每次讨到好吃的,师父总是先让自己吃!以前除了生身父母,谁这样对待过自己呀?”

悟世看着师父的样子有点儿心疼,说:“咱们找个地方儿歇会吧!”玄奘点点头。悟世仰着头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啥地方呀?北面有山,南面是平原。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山脚下。这一路上老是往西走,也不管到什么地方!到哪、有啥都不知道!”玄奘看了他一眼:“你又说什么了?悟世笑笑了,说:“没说啥!”玄奘虽然没听清楚悟世的话,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毕竟二人一起这么些年了嘛!自己这些年也有些麻木了,确实不像年轻时什么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最起码的是在哪个地方应该知道呀!一想到这里,,便想去打听打听。

这大热的天路边哪有人呀!唉!想问个道儿都没法子。管他呢!只要往西走,我不信就不能环球一周!玄奘下定决心,步子反而快了,悟世在后面一遛小跑才跟上他。

终于看见人烟了,前面有一个摆地摊儿卖水的。二人于是加快了脚步……。

玄奘来到摊儿前,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脚面,柔声细语地说:“请问您,这是什么地方呀?”问完之后,他默默地等待对方地回答……。过了好长时间也没人理他。玄奘想:“可能是人家没听见!”于是玄奘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吱声。他的脸红了,唉!混到这个份儿上,真难啊!他后退了几步,转身回到悟世跟前。

悟世见玄奘这个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拍了一下玄奘的肩膀,说:“大哥!你真是不开窍啊!枉费了你出国留洋一遭!连个地方儿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玄奘听悟世这么一说,恨不得变成个耗子钻到棒子地里去。

悟世从口袋里摸出仅有的一张票子,仅仅地攥在手里走到小摊儿前。

他面带微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大姐,买一瓶水!”摊后面的年轻靓女接过钱,说道:“要贵的,还是要贱的?”悟世连忙说:“便宜的,便宜的!麻烦大姐,请问这儿是啥地方儿呀?”那个靓女没有回答悟世的问题,而是递过一瓶水。悟世接过水把它放到摊上盛水的冰箱上。他信心十足地等待对方的回答。那个人见人爱的美女终于开口了:“这儿叫翠屏山,再往前一走就是本地最大的淡水湖——翠屏湖。往西约有3里便是蓟县城了!”

悟世心里暗喜,自己还是有两套的!他转身往师父那里走去。美女在身后喊:“你的水!”悟世捂住耳朵没听见。

悟世笑嘻嘻地对玄奘说:“大哥,怎么样?我打听出来了!这儿叫翠屏山,前面有个翠屏湖,再往西行3里就是蓟县城了。”玄奘听了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无能啊!这点儿小事还得让你去办!我就是不明白,你打听路,干嘛还要掏钱呀?再有我看那个女的比你年轻多了,你为什么叫她‘大姐’?”悟世哼了一声,说道:“我看大哥你看经文看多了,都读傻了。这为人处事你一点儿都不通啊!我就纳闷了,你周游列国,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人情世故呀!现在这个世道谁肯平白无故答对你呀?”玄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心想:“他说的太玄了,怎么比《大乘般诺学》还难懂啊!”

悟世看着玄奘自言自语地说:“这也难为他了,他与现在的我有代沟呀!”玄奘见徒弟不爱理他,自知无趣,心想:“我不懂我不会学,非得问你?慢慢我就会全明白的,天竺佛经比这怎样?还不是让我给攻克了!活到老学到老,不信我就不如你?”

玄奘拉着悟世的手说:“咱们还是往前走吧!老是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也不是个事儿呀!”悟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不好驳他的面子。他那么温柔,自己咋好说“不”呢?于是又像影子一样跟在玄奘身后向西走去……。

刚才在路边看见一个卖水的美少女,当时心情还挺好,可现在又看不见人影儿了,真是乏味呀!这一路上,累些对悟世来说无所谓,烦的是太寂寞了!想和师父聊些黄段子,他却一本正经地不感兴趣。他和自己讲佛理,开始还有些神秘,后来就觉得无聊了。现在想起和老婆孩子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平淡如水,但也有快乐的时候。每次想到这里,悟世就有点儿留恋以前的日子了。

玄奘走着走着,抬头一看,拽了一下身后的悟世,说道:“小弟,前面有一个凉亭,咱们到那里歇会吧!”悟世早就累了,可为了和师父锻炼意志,硬是扛着不说。此时一听师傅开了口,马上说:“好啊!大哥你累坏了!早就该歇会了,你的身子骨要是撑不住了,那咱们中国佛教界事业得受到多大的损失呀!”玄奘表面上平静如水,可心里却美滋滋的。自从公元617年,自己从长安出发,还从来没有俗人这么评价过我呢!看来悟世真是我的知音啊!

悟世知道要休息了,步子就快了,他一下子跑到师父前面,忘乎所以地说:“师父眼力还可以,前面真有一个凉亭。终于又见到人间的产物了!不过师父你眼神儿虽好,可是目光短浅!你看,大哥!亭子南面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水呢!”玄奘擦了擦眼眶上的汗珠子,仔细一瞧:可不是,好大的一个淡水湖呀!烟波浩淼,层层波浪前仆后继,奔涌不断,浩浩荡荡。水的四周青山环抱,水面时有飞鸟翔集。玄奘叹一口气:“大千世界造就了多少奇迹呀!”

师徒二人沿着山石砌成的甬路走上凉亭。一踏上以草为顶的亭子,就有一股清凉之风迎面扑来。悟世喊了一声:“好爽!”此时玄奘却无动于衷。

玄奘盘腿坐在亭子中央,左掌悬于胸前,右手捻动佛珠,微闭双目,嘴里叽哩咕噜的叨咕起来……。

悟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后背靠着亭子的柱子上欣赏这上天造就的美景。

玄奘左一遍,又一遍,前一遍,后一遍不知诵了他心中的经文多少回。睁眼一看,悟世已经靠在柱子上打着瞌睡。玄奘举目远眺,那自然的杰作也看不出哪里美了。他轻轻地用手推了推悟世,小声说:“小弟,小弟,……”悟世睁开眼不耐烦地说:“干啥呀?”玄奘语气温和地说:“兄弟,你饿了吗?”悟世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说:“跟着大哥天天不吃饭也不饿呀!”玄奘一听虽然心里不高兴,可嘴上还是细语温情地说:“哪会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来,师父把讨来的的干粮给你拿出来,好歹填补填补一下肚子!”说着就从书箱里掏出一个棒子面饼子。玄奘用手把它掰成两半,大的递给悟世,小的留给自己,说:“快吃吧!小弟。”悟世本不想吃,见玄奘这个样子,也不好驳面子。要是自己不吃,大哥肯定也不吃。那他多饿呀!想到这里,悟世张开大嘴咬了一小口。玄奘见他吃了,才放下心来。

这个讨来的饼子早已干得很硬了,但对玄奘来说无所谓,吃东西的目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凡胎肉体垮掉,只有这样才能完成自己在人世间的伟大夙愿。

天本来就热,现在又吃这干巴巴的饼子,此时玄奘的嗓子眼儿就像着了火。玄奘始终不明白“自己已经成佛了。为什么还离不开人间的烟火呀?”这个问题缠绕在脑子里已有1300多年了,不知是自己还未开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玄奘一直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玄奘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饼子渣儿,问悟世:“小弟你渴吗?”悟世“嗯”了一声。玄奘笑了笑,说:“那好,大哥给你去湖边打水。”说完拿着在垃圾堆里拣来的破碗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下凉亭。

哎呀!这个湖可真大呀!这就是卖水女孩所说的“翠屏湖”吧!这么大的湖怎么没有渔家打鱼呀?哦!明白了,现在不是提倡环境保护嘛!玄奘走到湖边,浪花一层一层地涌上来,冲击着岸边各种各样的石子。

玄奘猫着腰,伸长胳膊舀了满满的一碗水,他真想先喝一口,可是一想徒弟还在亭子上等着自己,就强忍着没喝。玄奘正要转身返回凉亭,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他扭头一看,是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那里脱衣服……。玄奘一见吓了一跳!赶紧蹲下用手捂住眼睛。

过了一会,玄奘想自己不能老是蹲在岸边捂着眼呀!于是玄奘把手移开准备回去,可是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边看去。

那个妙龄少女已经赤luo着身子站在岸边了,正用手把头上的长发往后拢。她那少女玉体的每一部分都清晰地拷贝在玄奘的脑子里。此时玄奘头有点儿晕,他的手指使劲地捏着自己的嘴唇,眼神呆滞。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加快了,脸上火辣辣的,浑身燥热。他用手摸摸小腹下的东西,感觉到那个玩意儿突然与平时不一样了:它又粗又长,又硬又挺,整整增长了一倍多,而且还在不停地一下一下往上翘着。一千多年了,它从来没这样过呀!玄奘真想蹦起来,跑过去,把那个光着身子的少女搂在怀里……。

悟世在亭子里来回遛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哥咋还没回来?咋还没回来呀?”

过了好久,玄奘才步子慌乱地走回来,两只眼睛像石头镶嵌在眼眶里一样无法描述。

悟世问:“大哥,水弄来了吗?”玄奘抬手一看,咦!那碗水呢?悟世吃惊地说:“大哥,你的手指咋流血了?”玄奘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

悟世糊涂了。

玄奘盘腿坐在亭子中央,面对翠屏湖,一本正经地说:“小弟!你过来。”

悟世觉得师父有点儿反常,赶紧蹲在地上,两手摸着师父的肩膀。玄奘泪流满面地说:“小弟,我这一千多岁白活了。虽然如来给我订了职称,还颁发了证书,可我现在才认识到自己名不副实呀!”悟世使劲儿摇着头说:“不是呀!我从小就喜欢看华阳洞天主人写的小说《西游记》。儿时我就敬仰您,青年时敬佩您,中年时遇到您。这是我的福气,和您在一起我很快乐呀!虽然我不太喜欢现实中的您,可我却喜欢理想中的您呀!”悟世本想安慰玄奘,没想到玄奘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玄奘拉着悟世的手眼里含着眼泪说:“小弟,大哥对你怎么样啊?”悟世被他感染得流下眼泪来,说道:“大哥的好,我不会忘的!去年我得了肺炎无钱治病。大哥你都给郎中跪下了,求他给我医治!可郎中说‘行医收费天经地义,就是如来也会保护他的利益不受损失!’你一听!又祈求如来显灵给我治病。可是你祈求了一天如来也没显圣!没办法了,你把观音赐给你的袈裟抵给郎中,他这才把我的病治好。”说到这里,悟世竟然扑到玄奘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玄奘用袖子擦着悟世的泪水,哽咽地说:“弟,你在大哥孤独的时候毅然抛弃红尘,和我去远行,那是咱们前世的缘分!你虽然没有超强的本领,但你却有高出悟空三兄弟数倍的禅心。你不但对自己的理想具有孜孜不倦追求的优良品质,而且还具备我身上所没有的人性的美好品德!”悟世用手捂住玄奘的嘴,说道:“大哥,你不要哄我了!我哪有那么高的修养境界呀!大哥你才是‘神’呀!”玄奘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他双手扶住悟世的肩膀用恳切的语气说:“小弟!大哥最后求你一件事,行吗?”悟世不明白玄奘的意思,问道:“大哥!啥叫最后的求呀?难道你要把我甩了,独自远游?”玄奘苦笑着摇摇头说:“傻弟弟,我怎么会抛弃你呢!只是我的尘缘已尽,我要到如来身边去忏悔我的罪孽!”悟世这才稍稍明白一点儿。

玄奘接着对悟世说:“贤弟,哥最后也是第一次求你一件事!”悟世破涕为笑:“你太客气了!咱哥俩谁跟谁呀,还用说‘求’吗?”玄奘摸着悟世的脸,感激地说:“好!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呀!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呢,把亭子上的茅草给我揭下来堆在我身边。如果茅草少,再劳驾你从旁边的田地里给我拔些青草也堆在我四周!”悟世心里暗笑:“师父今儿要玩儿魔术!他以前哪有这兴致呀!我看他要干啥!”于是悟世按照玄奘的要求去做了。

哎呀!这亭子咋爬上去呀?悟世窜了半天也没上去,此时心中好是懊丧:“自己咋这废物呀!要是不跟着师父,自己早就成要饭的了!”没辙了,他喊道:“大哥,你在下面往上拖拖我的屁股!”玄奘此时心中好感动呀!这个小弟还真是为我两肋插刀呀!

悟世一抱一抱地从亭子上把茅草递下来,玄奘在下面接过来放到亭子里面。

悟世从上面跳下来,说:“大哥,上面没有了。再拆,亭子就露天了!”玄奘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徒弟,说:“辛苦了!你再去附近的地里给我拔些青草吧!我先做些准备工作。”悟世脑子里胡乱猜着:“大哥要玩儿啥呀?”他满腹疑惑地去地里了。

青草和干茅草掺合到一起把玄奘围在中央。玄奘在杂草中间说:“小弟!你再配合大哥一下好吗?”悟世心里好笑:“这个千年老妖精,跟我玩儿啥呢?”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点点头。

玄奘把身上的衣服全扒光了扔到草堆外面。悟世暗暗佩服师父:“大哥思想转变得真快!玩儿游戏还挺追新潮。”

玄奘把杂草往自己身边拽拽,然后语调平和地说:“贤——弟!你给我捡两块石头来!”悟世现在也不考虑大哥要干什么了,让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好容易从亭子的附近找到两块叠层石,隔着杂草给玄奘递了进去。

玄奘盘腿坐在草堆中央,两手里的石头用力一击,“啪”的一声蹦出几个火星子落在杂草上,紧接着腾地一下熊熊大火迅速燃烧起来。玄奘用力把手中的石头扔到外面,然后闭目静神坐在火海中一动不动……。

悟世在火海之外跳起大拇指,自言自语地说:“大哥不愧为千年高僧!这节目要是到国际杂技节上一定能获奖!

焰犹如恶狗的舌头一样舔着玄奘千年不老的肌肤,好像万条毒蛇缠绕在玄奘的肉体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玄奘感到浑身像针扎似的疼痛,可内心却暗自欣喜……。他见到,见到了他没想见到的一切!

你从天的一个尽头走到另一个尽头,

什么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带走。

你从你的心中诞生,

什么也不需要。

你从你的心中消逝,

什么也不奢求。



千万年的梦,

千万年地追求。

宏宇一样的时空和你相比显得短暂而又狭窄,

伟大而神圣的你啊显得渺小而又无奈……

悟世看着渐渐燃尽的烟火有些恐慌,,大哥哪去了?他咋变没了?咋变没了?平时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异功能呀!就连《西游记》里也说他是个很平庸的和尚呀!

悟世由恐慌渐变成恐惧。他不顾一切地用手扒着还在冒着火苗的杂草,玄奘没了,大哥找不到了。悟世只从草灰中找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又黑又气味难闻的发出光泽的东西。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悟世两手捧着那个东西坐在亭子的地板上大声哭叫着:“大哥!你对不起我呀!你对不起我呀!我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最后你却给我来这一手!让我成了纵火犯,杀人犯!你这样会让我坐牢的!大哥,你真坏!你对不起我呀!”

悟世用脚踩灭了残余的火星,背起画夹和师父的遗物缓步走下凉亭。身心憔悴的他坐在湖边,凝视着茫茫的水面……。平日的快乐与烦恼荡然无存,心中惆怅无限。师父太不够意思了,他咋能这样对待我呀!他美好的形象霎那间全毁灭了。悟世越想越伤心,抬起手把玄奘的遗骨扔入水中,水面上激起一个涟漪,随即腾起了一股青烟飘上天空……。

师父走了,大哥离开了,悟世沉重的心轻松了许多。忽然间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让他后悔不已。这是咋了?这是为啥呀?悟世冥思苦想着。哦!我明白了!

悟世甩掉身上的东西,疯了似的冲进冰凉的水中……。

悟世紧闭双唇一个猛子扎进湖里,他闭着眼,收缩小腹,潜入湖底。两只手在淤泥中划了着,除去碰到几个石子外什么也没摸到。他的头钻出水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等到呼吸均匀了,他又闭上双唇和两眼,收缩小腹扎入水中。他摸呀摸!他找呀找!什么也没碰到,什么也没碰到!他一次次钻出水面,又一次次潜入水底。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出,与清澈的湖水融合到一起……。翠屏湖的水被悟世搅浑了,甘甜的湖水被他的泪水污染得变咸了。

悟世又一次潜入湖底,他下定决心:这次要是找不到师父,找不到大哥,他就沉眠湖底与鱼为伴,与水草为邻,与泥沙为友,与蛤蚌为亲,于此地为家……。翠屏湖的水呀!你怎么冲进悟世的嘴里?你怎么流进悟世的肝肠里?你怎么清洗悟世的心灵?

悟世迷迷糊糊地往上浮,他的四肢由乱摆变得平伸,他那破旧的衣裳在水中轻盈地舞动,他那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他那收缩的小腹开始增大,他那紧闭的双唇开始往上冒着气泡……。

悟世的身体浮出水面,他的脸面对着碧蓝的天空,他的身躯随着翠屏湖的波浪时起时伏,他的一只手里攥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晶莹剔透光芒四射的液晶体。成群的鱼儿聚集在悟世的身边一齐往前游去,往前游去……。狂风怒吼,暴雨倾盆而下,明如镜的湖面升起轻纱般的雾气。青山隐退,蓝天蒙面。

悟世被涌到岸边,衣服散落,沉郁的心飞上高空,手中的晶体依然攥在手中。

天黑了,雨停了;天亮了,天黑了;日头升起,日头西落;天黑了,天亮了……。悟世睁开了眼睛……。

悟世忘记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现在是什么季节,但他知道,手中的晶体是师父,是大哥!

风和日头弄干了悟世的破旧的衣服,上面还沾着几根干枯的水草。悟世把它们摘下来扔到地上,却又捡起来夹在耳朵上。他背起书箱和画夹,扛着禅杖信步往西走去。

悟世走啊走,看啊看!由荒无人烟的旷野走到星星点点的村庄,由零落的村庄走到繁华的城镇。

悟世走在车流云集,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心里有些害怕,自己像一只野鸟惊魂未定。从他身边快速而过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怪物。悟世浑身是汗,气喘吁吁。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太沉了。扔掉一件应该轻便了许多。可是仍哪件呢?哪件都舍不得!平时都是师父伺候他,如今是自己顾自己了!唉!美好的东西在的时候从没有珍惜。如今没了,回想起来后悔不已,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师父抛弃了他,他也总不能长期和大哥在一起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还是把大哥安葬了吧!让他清净一千年吧!

“把师父安葬在哪呢?”悟世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拄着禅杖沿着马路往前走。这里的人可真不少啊!谁看见他都主动给他让路,而且边走边向他行注目礼。悟世此时心中好感动呀!我要定居这里该有多幸福呀!

悟世的眼有些花了,站在路边就可以透过玻璃看见店铺里好多诱惑自己的东西。好多他都没见过。他扒在玻璃上真想把它拿过来尝尝,把它拿过来穿上,把它拿过来玩玩……。

悟世看着那些自己都想要的东西心里直痒痒,不时用舌尖舔着上嘴唇。唉!即使得不到,看看也是一种享受呀!

悟世正幻想着美妙的一切,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后拽,悟世的头往后仰着,倒退了好几步。他翻了翻白眼,好容易才喘上这口气儿来。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中年男子瞪着鸡蛋一样的眼睛怒视着自己。悟世吓得直哆嗦,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我没偷东西!”那个人恶狠狠地说:“谁说你偷东西了?不要满嘴喷粪!滚!这儿是你呆的地方儿?”悟世使劲儿咽了口唾沫,赶紧躲开了。他不明白,人跟人咋不一样啊!刚才那些人对我多好呀,可这个人咋这凶呀?我又没得罪他!

一个身着讲究大腹胼胼的男子从悟世身边走过,他一只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贴在腮帮子上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另一只手捏着香烟。火红的烟头上冒着缕缕青烟儿。对面的门口坐着一个清纯可爱的小妹妹,忽然她站起来向这边热情地打着招呼:“喂!大哥哥过来呀!”悟世心里一惊,紧接着又热呼呼的。瞧!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你看那小妹妹多好啊!肯定是认为我口渴了,让我过去喝口水!悟世笑容面面地走过去,说:“你好!”那个温柔的小阿妹剜了他一眼,小嘴儿一抿,轻声说:“一边儿去!谁喊你呢!”悟世的心脏马上间歇了五秒钟。

悟世的小腿肚子有些酸了,脚板也疼得受不了了。这么累干啥呀!歇会儿吧!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欣赏着对面门市招牌上的美女。眼睛是享福了,可肚子在受罪呀!还是去化缘吧!大街上的两侧全是商场或超市,哪有人家呀!悟世现在可不敢再靠近那些地方了,他怕挨揍,受了一次惊吓,就长了这么个心眼儿。悟世见胡同就往里钻,能拐就拐,拐不出去再回来,此时他就像一只耗子在迷宫里乱窜。

悟世左转右转,来到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地摊食城,各式风味小吃应有尽有。来这里的吃客从语言上可以认定为大多数是外地人。

悟世走到一个抻面的摊儿前,老板正在往锅里下面。悟世站在他面前先鞠了一个九十一度的躬,然后双掌合十。他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施主,贫僧初到贵地,好几天还没吃饭,请您施舍点儿饭吧!南无阿弥陀佛!”那个老板连眼角都没动,依然忙自己的活儿。悟世以为他没听见,又高声说了一遍,抻面老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和气地说:“求求大师父了!您离远点儿行吗?这个样子我还咋做生意呀?”悟世的脸一红,知趣地走开了。“是自尊心重要,还是肚子更重要?”悟世心里反复论证着。经过几次交锋,他终于站在“肚子更重要”这一边。悟世看见一个桌子上摆着客人残存的剩骨头和半块烧饼,他赶紧跑过去三下两下就划了到自己的破碗里,然后匆匆离开。

悟世用牙使劲儿嚼着骨头,费了好大劲儿才咽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儿,差点儿这口气上不来!

这儿和农村还真不一样,晚上路边的电线杆上还有灯,真不错!无事有些困了,但他还在街上晃着,此时不敢躺在角落里睡觉。那样的话,正在遛街的人们牵着的宠物狗就会咬他,所以悟世坚持着,尽管两个眼皮一直在打架。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已经看不见人了,悟世这才放心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找个背阴的的角落,蜷缩着躺在地上。刚一沾地就打上呼噜了。在这没有灯光的角落里,悟世像只狗似的趴在那里,和他作伴的是一大帮蚊子,这帮朋友们不停地吻他,但还是睡得很香!这时有不少飞虫向他飞来,不停地撞着他的身体,因为他怀里发出刺眼的光芒……。

悟世坐在马路边,人们从他身边经过照样对他很有礼貌。生怕撞上他,老远就避开。悟世有一帮铁哥们,它们嗡嗡地围着悟世转悠,有时还落在他的身上。自己在俗家的时候很讨厌它们,经常用蝇子拍哄赶它们。如今却只有它们喜欢自己了,现在悟世才感觉到它们和自己是平等的。

潇洒了些日子,悟世忽然想起对师父的承诺。不能老让大哥和自己在一起呀!该想想法子了。他打定主意后,反思为什么所有的人不爱理自己呀!以前和大哥在一起,露脸的事全是自己,现眼的事都是大哥,如今感觉还不如他了呢?看来自己该清醒清醒了!

第一件事也是最难办的就是旧貌换新颜,可手里没钱咋办呢?有了,大哥的禅杖不是还在吗?把它卖了吧!到哪里去买呢?又有谁会买呢?还是一件发愁的事。

无事来到一个街口,南面是广场,北面是钟鼓楼,上面有一块匾。上面书写着“古渔阳”三个金字,左侧的小字悟世怎么也看不清。东面是繁华的兴华大街,西面是仿古的街道,牌楼上书写着“武定街”三个金字。悟世穿过牌楼,街道两侧全是仿古建筑,每一间铺子都有很多人出出进进,生意红火。他哪个门槛也不敢迈进,他害怕自己会被人家像狗一样给轰出来!这条街上的行人大多是步行,偶尔也有自行车通过,但他们大多从胡同里钻出来,又从胡同里拐出去。尽管如此这里仍然很热闹,人声嘈杂,有的店铺门口的高音喇叭不停地向行人宣传本店的经营特色。悟世心里挺纳闷:“这里的商人真傻,不怕赔钱,家家都赔本大甩卖,咋比我还愚蠢呀?”

快到街口的尽头,悟世心里异常兴奋。他看到一座宏伟的寺庙,从外墙上的宣传文字和图片悟世知道它叫独乐寺。门口有铁栏杆通道。悟世跻身就要进去,一个中年和尚瞪着眼吼道:“唉!唉!票,票!”悟世糊涂了,他行了个礼,说道:“师父,我要去拜佛!还要票?”对方冷笑一声:“就是如来进去也不行!”悟世没辙了,哀求着:“那怎么办呀?”那个和尚看了看悟世的禅杖,一手夺过来,说道:“把这个押在我这里,你就可以进去!”悟世想那还不好办,反正我天天扛着它也够累的,给你就给你!悟世想到这里补充道:“就给你吧!不过……。还没等悟世说完,那个家伙用手一晃,说:”你先别这么要条件,我先看看是什么货色。“说着睁大眼睛仔细看了起来。禅杖金光锃亮,照得他眼都睁不开了,柄上有一行字,不过一个也不认识。他虽然看不出这个禅杖是什么货,但他心里明白,凡是假货他都识的,辨不出来的肯定是好玩意儿!想到这里,那个和尚阴阳怪调地说:“你像一个出家人,看在佛祖的面子上让你进去吧!”悟世说:“师父,这个禅杖你就拿家玩儿去吧!我也不要了!不过你给我几块钱和一件新衣服,行吗?”那个家伙连上露出一丝微笑:“咱哥俩谁跟谁,那是小菜一碟,没问题!”

他领着悟世穿过通道。悟世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山门两侧矗立着威武雄壮的哼哈二将的泥塑,他们怒目而视,手里挥舞着兵器,张牙舞爪!那个和尚从容走过。悟世有点紧张,一步一步往前挪。到了二将的眼皮底下下,悟世直哆嗦,他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一声高喊:“东土大唐三藏法师玄奘到!”悟世的脑瓜子不停的转动,也没看到有谁在喊话。他的脑门子上渗出汗来,翻着眼皮往上看,两个泥塑的眼睛里漏出微笑,且双手合十,样子很谦恭。悟世加快了脚步,追上前面的同行。

过了山门来到寺门口,门前西侧有一颗千年古松,树干的直径约两米左右,枝叶有些干枯,悟世用手摸了一下松叶,粘乎乎的。他抽过来一看,手上沾着绿色的油漆。这座寺庙是两层的木结构阁楼建筑,飞檐下面的蓝底牌匾上有四个金字“观音之阁”,大字底下有“李太白”三个小金字。站在门槛外面,就能看阁里面观音大士的巨大雕像,她那温柔而又慈祥的目光让悟世的眼泪夺眶而出。悟世连滚带爬地骨碌到里面,大士的塑像离香案很远,中间还隔着栏杆。悟世趴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洒落在地上。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见大士高有十米,两眼低垂着看着悟世。两侧各有一个仙童服侍。悟世心里刚要开口,却从上面传来盘旋环绕的声音:“弟子,三藏安在?”悟世懵了,不知所措,张着嘴愣在那里。忽然怀里的液晶体在晃动,他赶紧用手去捂,却没捂住,骨碌一下滚到地上,来回滚动旋转。悟世心里好紧张:“自己咋着废物呀!连大哥的遗骨都保存不好!要是摔坏了,咋对得起师父呀!”于是他赶紧去捡那晶体,上面又传来声音:“俗家弟子!不要乱来!”悟世一哆嗦,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那声音说道:“时光飞逝,不能再回!虽然上天安排,但全在人为!今你脱俗,乃世间一幸事!然你何往?今南一里,有一塔,曰‘白塔寺’,就由悟世来替你料理后事。”悟世虽然心里害怕,可那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想:“仙界也讲阶级成份呀!去年我得肺炎,谁也不管,就是佛也不显灵。今儿大哥死了,观音大士却指明了方向!唉!作人作神都没啥区别呀!”

悟世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起来。站在一边的那个和尚用脚踢了他的屁股一下,悟世摸了摸被踢疼的部位,抬起头问道:“你干啥?”那个和尚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死在那儿干啥?还赖着不走!”悟世这才清醒过来,弓着身子站了晃晃悠悠地起来。他用手擦擦眼角上的眼屎,扭头就往外走。

刚迈出门口,悟世又转回头问里面的那个和尚:“大哥,不!师父,南面是有个白塔寺吗?”那个和尚直纳闷:“这个玩意儿是哪的人呀?听口音是蓟县的,可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本地人呀!咋就猜不透他呀!”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呀!在南面一里多地。你问这个干啥呀?”悟世掸了掸胳膊上的尘土,答道:“你刚才没听见观音菩萨让我把唐玄奘的遗骨安放在哪里吗?”那个和尚一听,噗哧一声笑了,说道:“听见了,听见了!她还管你叫小弟弟呢!”悟世白了他一眼:“别瞎说!”说完转身就走。那个和尚赶紧追出去,喊道:“你先别走!我有事和你说。”悟世本不想理他,但一听他有事就停住了脚步。

那个和尚三步并作两步感到悟世面前,满脸是笑地说:“你刚才说啥?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悟世耐着性子重复着:“观音菩萨让我把唐僧的遗骨葬在白塔寺里。”那个和尚马上问道:“是去西天取经的那个唐僧吗?”悟世点点头:“错了管换!”和尚听了心里一喜,连忙说:“相信,相信!那个白塔寺和独乐寺都归我管,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唐僧的遗骨安葬必须经我同意才能放在那里。”悟世用眼角的余光上下左右重新审视了他半天,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才开口说:“你以为我是傻子!谁信你呀!”那个和尚见状,冷笑一声,说道:“哼,不信!你看,这是啥?”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十分精美的红色证书递给他。悟世接过来打开一看,嗬!上面有中英文两种文字。悟世只能看懂中文,上面大致的意思是说净士是独乐寺和白塔寺的主管领导兼主持,下面还盖着十几个红色的大印。

悟世站在那里直愣神儿。那个和尚表情严肃地说:“咋样?还不相信?”悟世的头微微晃了晃,他的声音很小地问:“您是?”那个和尚一板一眼地说:“我的法号是‘净士’,主管独乐寺和白塔寺。像你说的那件事必须通过我才行!”悟世一听,双手抓住净士的手,语音颤抖地说:“我师父圆寂的日子不多,他的遗骨在我这里保存。我想让他的凡胎肉体有个安静的地方安葬。请求大师把他的遗骨安放在白塔寺里吧!这也是观世音菩萨的佛旨。”净士笑了笑说:“佛家弟子圆寂后的遗骨都安葬在塔里,何况你师父这样的高僧呀!不过放在塔里是有规定的!”悟世赶紧问:“啥规定?”净士慢条斯理地说:“你要交20000元的安置费。因为白塔寺属于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把你师父的遗骨放在那里,要打开塔沿儿上的小天窗。这样有损于文物主体建筑的坚固性,你必须交补偿费!”悟世咽了口唾沫,大声说道:“哪有这样的规定呀!况且那么贵!就是把我卖了也没20000块呀!”净士丢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穷和尚!没钱还想办露脸的事儿,想美事去吧!不过看在咱们是一个佛祖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出个辙!”悟世又攥住净士的手问道:“啥辙呀?”净士眯着眼睛,嘴角动了动,说:“你可以化缘呀!”悟世苦笑着说:“还化缘呢!我跟人家要口饭吃,人家都把我当成乞丐了!”净士蔑视地说:“那是因为你笨!我教你咋化缘!”悟世脸上的乌云散去了些,感激地说:“多谢了!”净士长出了一口气,说:“没办法,谁让咱们都是佛家弟子呀!为你的事,我还得先搭上东西!你先在寺里洗个澡,然后我给你剔了头再换上一件正式厂家出品的僧衣。不过这些东西你以后要付钱的,先赊着!”悟世疑惑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在独乐寺大门口的售票处多了一道景观:一个身着青灰色僧衣、锃亮的脑袋上烫着六个黑点儿的和尚盘腿打坐在那里。他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微闭。在他的前面铺着一张一米宽,一米五长的洁白丝织绢。绢的左侧用工整的小楷书写着一段文字:

各位施主:

今,大唐三藏法师玄奘在贵地翠屏湖畔圆寂,升天成佛!他的遗骨——舍利子有幸留在贵宝地。按观音菩萨的佛旨,唐玄奘的舍利子安放在本地的白塔寺里,一切费用均由本地虔诚的佛家弟子自愿捐赠!这是一个功德无量的机缘。南无阿弥陀佛!

绢的右侧有即时贴粘字的英文对照译本。在绢的前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功德箱,上面有一个很大的开口。

悟世刚盘腿坐在那里的时候,箱子里空空的。到中午的时候,箱子里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到傍晚的时候,悟世的身上已经散落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大面额的纸币,里面夹杂着一些印有外文的货币。尽管净士清扫了好几遍,但那些纸币还是像雪片一样纷纷洒下来。

厚厚的票子使悟世向泥塑一样保持静态,他想动一下,可是做不到。净士站在独乐寺门口,两只胳膊肘顶着墙壁。他的眼都睁不开了,即使这样还能感觉到是否有人从这个傻子身边经过,是否还在往那里扔钱!净士是悟世的守护神,他的职责就是不让心怀叵测的人靠近那个傻子,就连环卫工人也不让接近,因为这样会扫走一些他最珍爱的上帝。

夜很深了,白天显得很拥挤的武定街已经空荡荡的了。净士收拾好他想要的一切,才像拽死狗一样把悟世拖到一个黑暗的角落。

悟世神志不清地堆在那里,目光凝滞,嘴巴紧闭。净士热心地给他端来一碗朝鲜面,心想:“这小子肯定饿极了!”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净士出乎意料,那个傻子没发现似的一动不动。净士这下可慌了,财神爷咋了?哎呀!不好了!他赶紧跑到厨房里端来一脸盆子凉水,哗地一下浇在悟世的光头上。

悟世打了个冷战,嘴里发出了“嗯,嗯”的声响。过了好长时间,一股浊气从他的嘴和鼻孔里喷出来,把旁边的净士熏得要呕吐了。净士见傻子缓过这口气来,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寝室里。

回到屋,他立即关闭灯,屋子一下变得漆黑不见五指。净士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才幽灵般地点着一根蜡烛。

净士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纸箱子,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里面的大票子倾倒干净。净士的脸涨红了,两只手在颤抖,那颗心脏跳得过快而使他难以忍受。

东边的天空已经发白了,净士还没点完票子。他算不出究竟有多少钱,因为有好多票子印的是外文,换算不出合多少人民币!一泡尿憋得净士实在受不了了,他才不得不去院子里的公厕去小便。

净士拎着裤子步子迟缓地往回走,醉醺醺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从黑暗的角落里发出刺眼的蓝光让他恐惧不已。净士毕竟时间过世面的人,紧张之后定定神儿,慢慢地走过去,眯着发酸的眼皮仔细搜寻着。终于弄清楚了光是从悟世身上发出的。

净士摒住呼吸,他那白皙的十个手指在悟世的身上乱摸着……。

阳光照得武定街金碧辉煌,今天独乐寺的门口挤了一大帮人。大家盼啊!盼啊!希望菩萨再次出现……

乘兴而来的人们都败兴而归,因为机缘只有一次!

悟世身轻气爽地沿街散步,心情格外舒畅。他高兴极了,因为昨天夜里观音菩萨托梦给他,说玄奘的灵魂和遗骨都已被神仙接入到西方极乐世界了去,说他的佛缘已尽,他自由了!

冬红从袋子里舀出一尖碗米倒进电饭锅里,拧开水龙头放满了水。她用手来回搓着米,锅里泛起乳白色的米浆。她把米浆倒了出去又接上清澈的自来水,照样淘着米。如此反复几次才通上电开始蒸饭。长浩打开防盗门,还没进院就大嚷道:“妈,饭熟了吗?”冬红没好气地说:“没呢!着啥急呀!你是饿死鬼脱生的?先写作业,写完了饭也熟了!”

母子二人正各自干各自的,忽然防盗门发出铛铛的声音。长浩站起来就要去开门,冬红赶紧抓住儿子的手,说道:“现在坏人多,你不问清楚是谁,咋就轻易给他开门呢?”她走到大门口高声问道:“谁呀?”从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冬红接着问:“你是谁呀?”那个声音又传来,“我是占国!”冬红心里一惊,马上骂道:“放你妈个屁!”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那个人说道:“真是我呀!冬红!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了吗?”冬红还要说什么,这时长浩挤到妈妈的前面,打开了门。

三个人对视了5秒钟,长浩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占国搂住儿子,泪水也流了出来,冬红把头扭了过去哽咽着。

冬红把占国推出门外,泣不成声地说:“你不是不要我们了吗?咋又回来了呢?”占国擦着眼泪一语不发。长浩拉着爸爸的手使劲儿往院里拽……。孤寂了多年的院里又有了温馨的话语。

寒冷的夜里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着热乎乎的年夜饺子,家家户户灯火辉煌,鞭炮声震破了天……

大正月是人们消遣娱乐的好时光,玩玩儿牌,看看电视,上上网。只要不赌博,就没人反对。

占国躺在沙发看着电视,冬红母子嗑着瓜子,三口之家好不温馨!突然占国从沙发上蹦起来!他这一举动把冬红母子吓了一跳。她抱着丈夫的肩膀柔声地说:“咋了?”占国攥着媳妇的手,捂住她的嘴,盯着电视屏幕。母子二人也转过头去。电视的节目是中央三套的新闻,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在口述国内新闻,时而还配以纪实画面。“中国海关于2月3日截获一起文物走私案。在一辆集装箱的货车上稽查人员搜出一颗直径4cm的晶状体。经文物部门的专家鉴定此物是1300多年前的人骨结晶体。按年代考证,又经历史学家,佛学家,生物学家的多方论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物为唐朝高僧玄奘的遗骨——舍利子!……

占国的手在颤抖,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这可把冬红和长浩吓坏了。冬红晃着心爱丈夫的肩膀着急地说:“你咋了?你咋了?”长浩也要哭出声来来。占国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两串泪珠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后记:

蓟县白塔寺盗宝案在全国引起很大震动,据悉有数件珍贵文物至今下落不明。

无事梧桐 2007年6月12日于天津蓟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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