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郁闷
公历2007年2月23日,中国的农历是正月初六,在美丽的鄂西北重镇随州,大地回春的强劲活力处处萌发,嫩嫩的绿芽悄然凸出褐黑色的枝条,梅花的余香仍漂浮在空气中,太阳照在人身上,已经比温暖的感觉更炽热一些了。李老头儿,这是老伴儿对他的昵称,此时午睡刚醒,他睁开朦松的双眼,瞧着窗外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昨天,孩子们赶回上海了,飞机票和送孩子们到飞机场的车,是他一手安排的。孩子们报平安的电话早已打回了。李老头儿的老伴儿是个爱干净的人,孩子们一走,就把家中拾掇地像宾馆一样,一切整洁有序。今天设在建委生活大院内的老年活动室也是春节后的第一次开门,李老头儿的老伴儿吃罢午饭就忙着凑热闹去了,出门时还生怕冷落了李老头儿,留下一句话,说是在家吵,李老头儿睡不好午觉。是呵!家中清静,午觉睡得香极了,真该谢谢老伴儿。
李老头儿的老伴儿,与李老头儿同年,也属虎。俗话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此话不假,俩人自打经人介绍谈恋爱起,就没有消停过。好在李老头儿年轻时在外面当兵,一年四季不在家,即便是每年休假的一个月,在家也吃不上三顿饭。为什么呢?李老头儿是个四海人,喜欢交朋友,那是因为他在小学五年级时曾读过一部大本头,书名叫《红旗谱》,书中有一句话好象是“从无字句处读书,与有肝胆人交友”对他影响很大,他的朋友很多,也很杂,战友呀,同学呀,棋友呀,球友呀,书友呀,酒友呀……用老伴儿的话讲,狐朋狗友。不等李老头儿到家,日程已排得满满当当了。
日程排得再满,晚上睡觉还得回宾馆,用宾馆形容家,是李老头儿的发明,也含有对老伴儿的怨言。老伴儿则称家为旅馆,当然也含有对李老头儿的牢骚。于是围绕着宾馆和旅馆,战火不断,常常闹得不欢而散。闹归闹,吵归吵,俩人都喜欢孩子,尤其喜爱自己的独生儿子铁。铁,生得虎头虎脑,憨厚之中,人见人爱。从小学到大学,学习成绩一直优秀,老师高兴,朋友羡慕,他们也骄傲。于是,家有这个稳固的三角形结构支撑,他们平平淡淡地走过三十年的婚姻生活,春节期间,儿媳妇高峥还专门上网查了,并祝二老珍珠之喜。
李老头儿这会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却又不想离开床,他的头脑中反复出现着两个字“驴游”。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是他年轻时的志向,骑自行车重踏当兵时部队征战所走过的行程,是他壮年时的打算,虽说李老头儿这会儿已经是个白胡子老头儿了,但这个愿望却愈来愈迫切了。春节期间,他挑出了这个话题,首先遭到老伴儿的反对,说他是个贱骨头,没事找罪受。儿子只支持乘车旅游,儿媳妇倒会折衷,说是可以考虑自乘摩托车,最好是自己驾驶汽车出游。李老头儿非常扫兴,他又没有办法反对大家对自己的“关心”。真正是有口难辨,进退两难。这会儿,李老头儿郁闷至极,恍惚之中,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四周静悄悄地,极目远眺,不见树木,不见房屋。环顾身旁,没有人,没有物。脚下似乎有软软的草皮,不!不是草皮,是砂砾,这种只有戈壁滩上才会有的砂砾,一遇大风,会飞沙走石。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出了张家口,应是塞外了。噫!自己的自行车呢?我怎么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方?
“噹!噹……”
冲锋号?不像。古刹钟声?荒无人烟,哪来的庙。
“噹!噹!噹的噹!”
电话!李老头儿猛然惊醒,伸手从枕头旁边抓过手机。
“喂!哪里?”
“李工吗?”
“呵!是刘总哇!”
“还好吧?”
“好!刘总,你现在哪里?”
“我还在深圳,家中的事处理完了没有?”
“家中没啥事了。”
“那你到天津去吧。”
“到天津干嘛?”
“天津的项目开了。”
“你去吗?”
“我还在新乡,矩总在那儿。”
“那好吧,我与矩总联系。”
挂断电话,李老头儿翻身下床,到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脸,精神大振,他有一股冲锋前的激动。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他走到茶几跟前,端起自己专用的茶杯,踱到饮水机前,满满地斟了一杯矿泉水,返回茶几,慢慢在沙发上坐定。他用嘴唇呷了一口水,就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刚才的电话就像一针强心剂,使他郁闷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李老头儿心中明白,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家中的凳子长剌,坐不住。到天津去一趟,算是出远门,他拿定主意,天津,去定了。此时此刻,他要为出远门筹划。李老头儿向来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这会儿却显露出他的另一面,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常常觉得自己欠老伴儿的,年青时在外当兵,一年之中有十一个月不在家,享受探亲假的一个月,也只是把家当成了一个旅社,家中的一切全靠老伴儿里里外外操持。这老了老了,可自己秉性难移,心仍在外头。再说了,春节期间,为维护家中的和谐和亲情,自己曾向儿子和儿媳妇表态:那儿都不去了,就在家好好地陪陪你们的老妈。这会儿,又决计要出远门,该怎样向老伴儿开口,又该怎样向孩子们交待呢?
孩子们远在上海,先不管他们。老伴儿这会儿应该是玩得正开心,搞一个火力侦察吧。想到这里,李老头儿拿起手机,给老伴儿发了一条短消息:刘总来电话,让我去天津。合上手机,他走到电脑桌前,打开ibm笔记本上网查询随州至天津的火车车次情况。他开始为出行做准备了。不知是笔记本旧了,还是随州电信的网速慢了,眼瞅着窗口一个个艰难地打开,李老头儿心中泛起一丝丝担心,老伴儿为了享受“老伴儿,老伴儿,老了有个伴儿”的乐趣,春节前特批一千元,给他安了宽带,以便足不出户就可以神游九州。现在她应该看到短信了,既没有回信,也没有回话,不知是个什么态度。李老头儿担心着,也准备着,他将各个车次的时刻表抄在一张白纸上,下线,关机。抄起拖把,把整个房间的地拖了一遍,164平方米,三室两厅一厨两卫,外加两个阳台,这个运动量委实不小,拖完地,脊背上已有微汗。他又抓起抹布,将全部家具表面擦了一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才16:38,做晚饭尚早,他又倒了一杯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喝水边思忖晚饭吃什么。对了,老伴儿喜欢吃红薯稀饭。他起身,到厨房系上围裙,围裙是老伴儿和儿媳妇春节前送给他的特别礼物。再到北阳台上,精心挑了两个红薯,削皮,返回厨房洗净,切成小滚刀块,和着米一块儿放进砂罐中。他的作法与老伴儿大不相同,老伴儿是先煮米,等米快成粥了,再下红薯,因为红薯容易煮熟,所以后下,这种方法节省能源。李老头儿是一锅炖,且是水沸后即改小火慢慢地熬,这种方法使红薯和米的味道充分相互渗透、溶合,好吃,但费时费事。费时不怕,刚17点,熬到17:40不耽误18:00准时开饭,费事则是熬的时候要不停地搅拌,稍微马虎一点儿,红薯粘锅就糊,这一糊,味就差了。李老头儿今天也真个好耐心,一直站在砂罐旁,一个劲地搅着搅着,20分钟不到,粥香飘舞在各个角落。
“叮铃,叮铃……”,门铃响了。、
李老头儿忙到户门后,抓过对讲机,“谁呀?”
“我,开门。”
李老头儿按下对讲机上按钮,将楼下的单元门打开,顺手将户门打开,闪身又进了厨房搅粥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听到老伴儿关大门的声音,“好香哇!李老头儿在家做什么好吃的?”
粥已熬好,李老头儿随即关火,迎了出来。
“今天外面的包子铺也开张了,我买了一元钱的包子。”
李老头儿接过包子,“来!看看我做的饭怎么样?”
“怎么用罐子熬稀饭?不怕费煤气呀?”
“原汁原味,好吃。”李老头儿迎合着,就手将稀饭盛了两碗,端上饭桌,掀开桌上的菜罩,中午的剩菜全是素油炒的,也不用热。他坐在老伴儿的对面,边吃边听老伴儿聊下午的趣事,不发一言。饭后,他赶忙洗净碗筷,又给老伴儿递上一杯水,“该吃药了。”
“先放那儿,吃太饱了,我喘口气。”
“我也吃多了,出去散散步,好吗?”
“行,我先换双鞋,这双鞋走路咬脚。”
出了建委大院,他们习惯性地左拐,顺着沿河大道北上,朝着市委大院的太极拳练习场走去。满街仍洋溢着春节的气氛,闪烁的霓虹灯照耀着各个单位大门上贴的楹联,透出喜气。今年不禁鞭,地面上散落着炮仗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我挺喜欢这种味。”
“是哇,不禁鞭了,小娃子们多了种乐趣。”
“这过年的鞭炮钱,又不知要花多少?”
“唉!下午给你发了一条短消息,收到没有?”
“怎么,又想出去了?”
“嗯,我想去看看。”
“在家里不好?”
“我已答应刘总了。反正李铁他们已走了,现在是过年,什么事也办不了,姊妹伙的也到我们家来聚过了。”
“过年,票不好买。”
“我准备给香江的武汉项目部打电话,让他们想办法。”
市委大院与建委大院相隔不远,说话间已看得见太极拳练习场内有人了。
“李建霞真积极,这么早就来了。”
“大年初一,只有我和胡老头儿俩人坚持了晨练,初二,练拳的人基本都出来了。李建霞应是初三早上才开始的。”
“嫂子,过年好!”
“建霞,今天穿得好漂亮!”
“还漂亮?嫂子笑我。李大哥,年前教我的拳,这一过年过忘了,再教教我好吗?”
“行,一块儿切磋吧。”
“李老头儿又要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
“天津,去看看。”
“那么远!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吧,我估计是工程前期的测量,最多一个月。”
“那好,回来时,年也过完了,练拳也安心了。”
“建霞过年,怕是忙坏了?”
“还好,张建新唱主角,我只打打下手。”
“那几享福喂!李老头儿是帮不上忙的。”
“嫂子能干嘛。”
“你们练拳,我先去踩踩石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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