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在远离城市的一个小镇上。他说,你气质清雅,像画里的江南。她说,是吗?你也是。他笑了,说,那里是我的家乡。
一条高高的铁道从人的头顶上绵延而过,人的脚下是一条宽宽的、严重污染了的河。他问,你第一次来教堂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她优雅地一笑,说,我来了几次了,从来没有见过你!
教堂里下乡的车有两辆,都是可以坐五、六十人的那种。现在车要回城了,他在这辆,她在那辆。他想跟她搭讪然后坐上同一辆车,但没有,只看了一眼,又一眼。后来车一前一后地开了,更加一前一后地回到城里,他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没有找到。
一连几天,他的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掠过她脸上的那种笑。那里面有什么呢?他想,成熟?善良?淡定?洞明?自信?从容?他觉得他看到了许多许多,但更多的,是未知。而那未知,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再次见到她是心中暗暗一喜——他已经找了她很多回了!他没动,更没上去搭话,只给了她一个表示认识她的微笑。她也没有说话,回报了他同样的微笑。
他故意远远地走在她身后,又远远地在她身后坐下。教堂的礼拜两个多小时,她没有左右观看,当然,也没有回头看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女人!
他突然很想跟她聊天,不是因为欲望,也不是因为表现。她答应了。他说,我请你喝茶吧,上等的明前龙井。她说,好。
他说,看你应该是一个经过很多事的人。她微笑了一下,说,你也是。他说,你应该风光过,失落过;爱过,被爱过;恨过,也被恨过……看着她久久地沉默,他说,我也是,但你现在像一汪宁静的湖水。她笑了,说,你也是。
我不是,他说,我是大海,再平静的外表也压制不住那颗涌动的心。她眉毛挑了一下,没开口。他知道,她把“我也是”给咽住了。他问,你感觉人为什么活着?她看了他一眼,说,我认为是生存和心灵。他说,我也是,但还有思索——有品质的生存、宁静的心灵和独立的思索。她说,思索什么?
思索生活,他说,还有爱情。她笑了一下,不是轻蔑,也不是欢喜,说,去思辨真假?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在寻找隐藏在事物表象背后的东西——我说别人想听的话,做别人喜欢的事情,想别人所想的东西,但从不迁就别人。他说,这就是形而上吧?
有什么不好吗?她说,这样你就会从别人那里得到你想要的。
可如果什么都不想要呢?他说。
没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她说,说得很坚定。
是啊。他开始沉默,想:的确没有人会什么都不想要吧?他的胃同意地嘀咕了一声,眼睛一眨了一下,他扶了一下眼镜,看她时发现她唇红齿白,ru*房浑圆白皙——白皙是他从她脖颈上的皮肤推想的——那么她的ru*头也一定如豆般殷红,而她的阴部甚至都会如花般鲜艳呢……
你在想什么?她问。她及时地解救了他。他报以她一个感谢的微笑,说,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欲望、痛苦。她说。
到底是欲望还是痛苦呢?他说。
两者一样,她说,人生就身处于痛苦的海洋,每个人都努力想上岸,可是,这海洋是无边的。
哦?他好奇地看着她,期待她继续说。
如果说真有彼岸,她说,那么佛教,道教,基督教和西方哲学就是四方的彼岸。
你不说无边吗?无边怎么会有岸?他问。
也无边,也有岸。她说,人类会朝向不同的彼岸游去,看到希望,却永远无法到达彼岸。
他陷入了沉思,好些天都在回想她的话。从佛教、道教、基督教,当然,还有西方哲学,他乱翻了一些书籍,一无所获。
在他终于又见到她时,他“唉”地一声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感觉到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他激动地说,我终于明白你的话了——没有彼岸也有彼岸,没有痛苦之外只有痛苦之上——也就是我们的身子永远在痛苦和欲望里面,但我们的头脸却可以升到痛苦和欲望上面——在痛苦之上——这样看到欲望大海本身也看到四方彼岸,痛苦立失,清明顿现。
她微微一笑,没有他的激动。他觉得她的微笑里有阿弥陀佛,又自然,有阿门,也有清晰。他说,我喜欢你——你像我家乡的梅花,从冬天里来,绽放在春天。
是吗?她说。
是的,他说,当然这只是用眼看;用身心去看时,是幽雅的清香!
当然了,他继续说,如果用灵魂去看,是一种高雅——宁静而舒缓!女人如花嘛。
男人才如花。她微笑着说。
是吗?他问,那你看我像什么花?
兰花,她说,典雅而随和。
是吗?他笑了,笑容如花,说,我可以喜欢你吗?
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如花吗?她说,这个社会上男人几乎不去思考自己!他们只想着去侵占这个世界,去表现自己;自以为会征服一切,包括女人。
哦?他说,就如花儿一样吗?
对!她坚定地说,蜜蜂和蝴蝶会选择在那朵花上停留,一如女人对待男人。
反了,他说,我觉得是男人选择在哪个女人身边停留。
是吗?她笑了,笑容无花可以形容。
这个女人无花可以形容,他觉得他爱上了她,开始渴望得到她的青睐——一个笑脸,一句温情的话,或者一个绵软的吻,当然,如果她愿意与他做爱,他一定会将他的阳具直顶她的子[gong]深处,听她不受控制的呻吟,以及感受她不受抑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微微战栗……
她却渐渐的远离了他。他感觉到了——她喜欢他却远离了他!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又见到了她,从她的眼神当中他知道,她不再单身了。
你知道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良久,她先开口了。
一个淡定冲和的男人,他说,我没有攻击性,但有防御的能力。
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算是肯定了他的答案。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生机勃勃,以及攻击性。她说。
那不是我。他说。
那的确不是你,她说,但我曾经,喜欢,和你交谈。
因为我像一朵花吗?他淡淡地说,想起闲坐说玄宗的老宫女。
你知道吗?她说,并不是所有的男人如花,而是,你如花!
呵呵,他傻笑了一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她说得没错!
他没有失落,也没有悲伤和痛苦,但是,有泪流了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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