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雨下得很令人迷醉,很容易让人想起那首《谁的眼泪在飞》的慢歌。
每天,他总是很按时地出现在那个站牌下,默默地凝视着朦胧的雨雾,一脸的沉静。手里那把紫色的,撑在头顶的伞,像一朵雨雾里开放的花。
又一个雨天,她,站在雨里。一个人。撑着和他一样的伞。清凉的雨水沿着紫色的伞边,一滴,一滴地坠落。如一串串细小的紫藤花,从四周无声地垂下来,密密地,直直地,织成一道道暗紫的珠帘。其中的一些细碎的珠花,飘飘浮浮,来不及贴近地面,就已被溅起的水花撞散,散成了一片紫色的云烟。
她,静静地立在伞下,花一样温柔。
他,就站在她的身旁,离得很近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那一头乌黑的披肩的长发。她的头发或许刚洗过,散发出的味道很特别,是那种淡雅柔绵的清香,使他突然想起栀子花的模样。那栀子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曾经那么多次强烈地打动了他懵懂的情怀。这一念头,使他有些莫名的感动。
手机响了。是她的。铃声很美,是《两只蝴蝶》。本来沉静的伞下,顿时便有些让人浮想联翩。她,轻轻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接,关了。但接着又响了,她还是轻轻地看看,关掉。如此好几遍。《两只蝴蝶》也便在这场淅淅沥沥的雨里,不断地翩翩地飞扬。
看到她,他想起了以前的她。一样的雨季,一样紫色的花伞,一样迷离的雨。
就在那个梦一样的雨季,花一样的伞下,他爱了,又散了。复杂的不可名状的思绪里,他,放开了习惯牵着他的那双小手。独自漫步在街头,成了他最大的享受。思绪全浸泡在了无情的水里,尽情地流淌。没有了可以追逐的方向,也没有任何伤心的理由。脚步深处,一片一片的,不知是谁写给谁的红笺,孤零零地漂在雨里,被水浸透。一行又一行,全是心事,早已模糊不清。惟有她的话,就像这雨声,,打在伞顶,砰砰回旋。“我不是你的情人,我也没有资格做你的情人。你的伞太小,你的心太高。而我是无根的浮萍,注定要永远奔跑……”
轻轻地,她飘然而去。只剩下他,品尝着两倍的伤,一遍又一遍,吟着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一遍又一遍,唱着那首深情缠绵的《魂断蓝桥》。脚步,风一样轻缓,影子,落叶般缥缈。那些日子,他仿佛是错过那场星光晚会的主角,永远地痛失了过程的精彩,却单单见证了那落幕的伤感和遗憾。
偶尔,他也不经意地触摸着自己的脸。仿佛感觉里的余温,还残留在他的手心。只是雨水的凉意,总是分外的清晰,提醒着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已经遥远。只有她那临别前回头的那一笑,意味深长,就如一片鲜红的花瓣,印在她满含歉意的唇边,令他刻骨铭心。
爱过,痛着。月夜是最好的伤药。月光,是最好的嘉宾,特邀。总在夜深人静时分,透过有些褪色的窗花,无声地守候在床前;梦,是唯一的知己,不请自来。手握着浓浓的夜来香,将一缕缕滚烫的叮咛,铺满枕边。夜半梦醒,侧耳细听,池旁翠竹瑟瑟,亭下月影婆娑。似有谁在低语轻言,或而幽咽,或而呜鸣。恍惚里,红烛欲尽,香炉将熄;袅袅烟丝,或隐或现,笼尽了满屋的寒意,也笼尽了月的清华。思量时,蓦然惊觉:竟然全是昨日里的,那份殷红的别样缠绵!
怎么能不动心!下了床,披了衣,推窗凝望。夜,海一样,深沉,空旷。好似谁张罗的那副棋盘,而那繁星如子。他,没有对手,无有先后,没有裁判;胜负全凭意断,成败早以定局。奈何,人只能在局外旁观。读不懂变数,把不准走向。选择如谜,在云处徜徉。
忽然想起那诸葛夫子的羽扇。从容果决,稳抄胜券。轻挥间,那把东风烈火,就烧干了赤壁的秋水,熔化了周郎的长戈。唯有那染灰的战旗,在猎猎风中断断续续地传唱着,张继的那首不朽的《枫桥》“江枫渔火对愁,泊了彼岸……”,而那江山依旧,夕阳却已如流萤,依依坠去,飘渺如那道残缺的狼烟。
花还在开,雨还在下。但不知那朵紫色的花,已开在了何方。那花下的女子,也不知做了谁的新娘。雨,总会停,云总要干。曾经的沧海,还会有孤舟高挂;明日的巫山,仍会有云雾遮拦。
就让春毅然远去,就让夏昂然退场。谁伴我在那缠绵的雨后,赏尽秋菊的暗香?心,坚守着宁静,丝毫不乱。是谁要傍紧我的肩,莫让真爱,穿帘而去?他欣然推窗。窗外,远山含黛,雾锁千重;近水弥漫,攒尽清寒。
该卸了,那个载满念旧的行囊。撑开那把伞,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用尽全力旋转。它是花,就让它飞吧!别再藏身伞下,阳光下的花儿更鲜活,风雨中的爱更坚强。
至于那段伞下的邂逅,他至今守口如瓶。
因为,是她,让他明白:爱一个人,尽放心底。陪他赏风阅雨的,才是真爱;伞下短暂的相知,注定是红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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