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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次华仔真诚的相邀，我是欣然前往的，何况他不远千里，亲自驾着新买的广州本田来接我，省却了路途中诸多的不便。又恰好女儿和我暑假在家，妻子下岗没事可做，一家人都闲得无聊。

汽车一路南下，进入了江南地界，路越来越宽阔，来来往往的车子也一下子多了起来。久居乡村的女儿显得异常的兴奋，趴在窗边，一会儿朗声数着擦身而过的各式小车，一会儿指点着路边别致的款款小楼惊叫，满脸羡慕的神色。

我向来坐不惯小车，自然最不习惯车里空调的气味。虽然与华仔多日不见，有许多话要说，但此时只能憋着，尽量去想一些陈年往事让自己分心，怕自己晕车。

华仔是我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朋友，同窗数载后又一起回到了出生的小镇，做了一名乡村教师。几年后，我俩先后结婚生子，生活的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后半生无疑都将在教书育人的事业中慢慢消磨自己的青春，过着一种安逸但也注定平淡的生活。可华仔的性情毕竟与我有很大不同，工作稍稍安稳后，他却始终不能安心。有一天，当他踌躇满志地决定辞职下海的时候，我没有一点的意外，只是默默地祝愿他一路好运。想不到，他在挺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后，挣了钱，发了家，终于在k市拥有了一份令人仰慕的属于自己的事业……

漫长的路终于熬到了头，进入了k市，华灯初上。如织的车流与比肩矗立的高楼演绎着k市无尽的活力，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霓虹闪烁的光芒中。穿着吊带衫漂亮的女孩犹如一尾尾精致的热带鱼儿，也不时地在眼前悠闲的游过……虽然早听说k市的繁华与时尚，可亲眼见了如此的街市，还是禁不住地感慨城乡的天壤之别。心里不由得暗生几许爱慕和嫉妒：生活于此真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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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k市的第二天，女儿与华仔的儿子子文就成了朋友。也难怪，仿佛的年纪，纯真的童心是最容易沟通的。看得出来，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女儿对子文拥有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和羡慕。子文好象也很难得如此的开心，一会儿翻遍冰箱找出各自喜爱吃的，尽情享受一番，一会儿拿出各式的玩具，胡乱装扮后打闹一气，两个人几乎没有闲落的时候。真玩累了，又跑到电脑前一阵“冲浪”。往日安静整洁的环境，已然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见女儿“疯”得厉害，我不免轻声嗔怪，华仔和他的妻子却哈哈一笑：“孩子嘛，哪有不闹的？”没有丝毫的责怪。

说真的，现在的孩子虽然生活条件比起我们小的时候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但却不见得每样事情都如他们所愿。就说玩。上学期间还好，每个孩子多少总有几个玩伴，可一到放假，各自回到了家里，由于父母常常忙于家务或者工作，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的确是过于孤单的。子文更是如此，华仔为了忙自己的事业，在子文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托付给了当地的一所私立学校，半个月才能见一次面。想想，那些送孩子去私立学校的父母，并不都是因为他们有钱，或者看中那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多半恐怕也是无暇顾及的无奈之举吧。

华仔的妻子算是个贤惠之人，见孩子们开心，来了兴致趁着空闲，便早晚地领两个孩子去附近的超市逛逛，尽量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或者带着他们去肯德鸡什么的，美味佳肴任他们享用。不几天，女儿便习惯了这迟到的幸福享受。

对于华仔夫妇热情的款待我只能心存感激，心里也无由地盘算，如能让女儿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那定是她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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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来k市我也不全然为了游玩，尽管知道自己不是经商的材料，但迫于家庭的现状还是想在此找个适合自己发展的机会。华仔知道我的心事，也极尽鼓励。

华仔每天都得打理自己的生意，有时忙到深夜也不见人影。不过，华仔一有空闲便会拉上我在k市四处转转，用商人特有的眼光打量着城市的每一个地段，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和发现更为理想的潜在的商机。华仔有时边开车边与我闲唠：想在这样的城市里生存，你就得像个猎人，要具备灵敏的嗅觉，更得锻炼做为商人最基本的素质——随时随处都要用心去发现铜钱的腥味。

城市对我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尽管上学时曾经在城里呆过几年。但毕竟那是多年前的事，比不得现在。绕着k市转了几次后，我糟糕地发现自己在城市里容易迷路，坐在车里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感觉每天的太阳只是在k市的上空露个脸，便不知何往。即使手上的地图清楚地告诉了我所往的方向，但内心的指向总固执地与之相左。

华仔的精明和能干我一向是由衷折服的，能在如此纷繁多彩的世界安身，在我看来已实在是不易的事，况且他在此创业已经踏上了幸福的坦途呢？万万没有想到，几年的时间，我与他的差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坐车而不迷失方向现在成了我无法逾越的坎坷，还奢谈什么今后在此奔波立业呢？每每想到此，我的内心难免滋生出一丝卑微和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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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几年里，小镇关于华仔的传闻颇多，除了生意场上的一些琐事之外，也常夹带些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情。在家时因为无法证实，我大多一笑置之总是不信。来k市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发觉华仔有什么质变，心里不免为小镇人无限的想象力而惭愧。

可华仔与他妻子的争吵还是来得太突然，让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关于华仔的传闻在他妻子忍无可忍的哭诉中浮出了水面：原来华仔在外真的花心了，几年前就认识了一位不知底细的小姐。不知道是出于感情的瓜葛，还是丢弃不了的原因，华仔一直都与她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之前每晚的所谓的公务，原来多半也是忙于应酬此女人的。这一次吵架也不是偶然，在我到来的前几天，他们夫妻就曾为此发生过规模更大的家庭“战争”。

唉，就像这个城市的夜晚，尽管一切陌生的丑陋都隐藏在耀眼的霓虹灯下。

面对着华仔和他妻子丧失理智的争吵，我无言相劝。妻子和女儿也惊慌地站在一旁陪着华仔的妻子流泪。

最可怜的是子文，此时此刻却意外的安静，似乎早习惯了父母的争吵。绻着弱小的身体，一个人瘫坐在门边的地上，冷眼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精致的玩具，黯然地躲避着女儿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在我的眼里，夕日幸福笼罩的光环在他的身上也已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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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华仔和他妻子一致的挽留，尽管华仔一再许诺过两天就帮我寻个合适的商铺，我和妻子还是执意地选择了离开。婉拒了华仔真心的相送，一家人搭上了回家的夜班车。

渐渐地远离了k市辉煌的灯火，城市的喧嚣也在我的耳边一点点消失了。熟悉的乡野的风吹进车窗来，我烦躁的心情此刻已慢慢平静，莫名的心绪却随着清凉的夜色渐渐铺展开。

人生的幸福是什么？我曾经无数在内心问过自己。在来k市之前，我总感慨幸福一定青睐拥有财富的人。可现在看来，幸福就像清晨绿叶上晶莹的露珠，一夜的结晶，却抵挡不了轻风的摇曳。在折射出阳光五彩的光芒的瞬间，随时都有跌落在杂草丛中消失的危险。

人真的很难捉摸，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对曾经拥有的总不那么在意，等到一切失去之后，是否真的会明白当初轻易抛弃的何止是幸福呢？

夜深了，车子不停地颠簸起来。此时，面对窗外无边的黑，我的心里反倒明亮了许多，闭上眼我也知道车子该是到了家乡地界，一点迷路的感觉都已经荡然不再。借着微弱的灯光，见女儿埋在妻子的怀里安然睡去，一付幸福的神情久久地令我安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