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下中国象棋不是松的对手。十盘九输,和局也是我的棋相惨不忍睹。松给我的棋评是,太不把卒子当回事了。知我棋者,松也。
其实我们俩棋艺相当,当初手谈时,胜负各半,谁优谁劣就没分出个彼此。没想到这么几年来,他一直在研究我,我倒无暇顾及他,难怪现在我不是他的对手了。
我善于用马,总认为,天马行空地驰骋于楚河汉界中,颇能显现出我豪迈的性情来。马是中锋,进能攻,退则能守,是我制敌的法宝。我曾用双马连环牵住松的车炮,用马后炮封杀过松的老将,想来松的研究,应该是用什么方法来扼制我狂桀的烈马吧,否则他怎么第一手就用一门炮来换掉我的一匹马?
说实话,换掉我一马,少了一个中锋,我还真的无法适应他守中带攻的招术。譬如说,松的小卒子攻入我的界内,我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它,杀进了我的城防而无可奈何。我经常诱他小卒子沉底,他却深知兵家大忌,宁肯小卒子被我仕相绞灭,也绝不下底。
松为人处事,总喜欢把自己喻成小卒子,但我们认为他充其量也就是只大象,中规中矩地守着格子飞来飞去的,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就他那种顽性,怎么也不像个步步为营的小卒子。尽管他自称善于用卒,但他既无将帅之材,也无安份之心,最多只能做个象,连忠诚的卫士也称不上,还敢说自己善于用卒。
中国象棋我下不过他,生活中的小聪明他却玩不过我。表面上我和他是全班里最要好的同事,实际他只是我手中完善私利的一颗棋子。他是好动而又软弱的人,人们并不拿他当乒乓球抽来抽去,而是做为一块橡皮泥捏来捏去地好玩。我自然不能免俗,喜欢把他捏成猫儿狗儿什么的,用来安慰一下我心中的那种低人一等,又不甘沉沦的感觉。可恨的就是我的这种心理,就没把他捏成老虎来吓唬吓唬别人。
松也甘于做猫做狗,但令我不平的是,他不只对我一个人,所有的同事他都这样,让我的自尊由自赏到自悲,愤怒可想而知。这么一种人人都和的稀泥,我是不会敷他上墙的,而且要把他踩进土里,不让别人用他。
小群子不是他的情人吗?嘿嘿嘿嘿……
就算拆散了他跟小群子的关系,也不能卸去我对松的怨愤,由来已久的偏见,使我对松成见已深。他算什么东西,竟敢做小群子的情人?小群子是我们的大众情人,本不需要我来离间他们,但是如果没有我的参与,岂不显得我无能?如果我占有了她?那么……
哈哈哈哈……
我手中有点奖惩班组成员的小权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它的,一旦逼我急了,我的亲哥哥我也不会放过他的!哼哼!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行使我的权力,何由别人来指点。只不过现在下棋的人不急,看棋的人急,已由不得我自由地行使了。
谁都可以下棋,臭棋篓子也可以玩两盘,但是本班组的这盘棋子,松有什么资格动?小群子不会做我的相仕,我也不会把她当成车马炮,她只是边路上的一个小卒子而已。我都难得用上她,凭什么你松就敢用她。凭松的能力,我一直把他当做迎顶卒,过不过河全由我一手操纵。不过河的迎顶卒最容易被灭掉,我就是喜欢把松放在这个位置上。
小卒子并路,威力无穷,我从不让松跟谁并路来着,甚至害怕他跟谁并路,只要他跟小群子在一起,我就会有一种慕名的忌恨。我下棋就是这个品,小卒子再为我冲锋陷阵,我就是看不重它。
没见过小群子下棋,只听过她甜美的歌声,我想要打动她的芳心,就只有送她几盘流行歌曲的cd了。可是她的多次“这盘我有了”,“这盘不好听”,把我口袋里的几个钱给幽叹光了,让我这个视“付出必有回报”的人,心里这个恨呀,差点动用威胁,让她收下我的赠品。我问她想听什么歌,她微笑着不回答,轻声地唱:“wheh i was young,i listen to the radio……”
因为上学时英语成绩差,给英语老师伤透了我的自尊,所以从来都是对英语深有憎恶,她没由来地用我听不懂的词唱歌,把我的羞恼给撩拨了。我恨声地说:“别在我面前说洋文,我爱国。”但语气中不敢露出半分怨怒。
我终于抓住了小群子的弱点,她比较喜欢甜食,稍带酸酸的那种。我很得意我的发现:这女人嘛,只要嘴馋,就容易上床。但以此来勾引小群子,却不是那么容易,她可以吃你的东西,绝不会用她的贞操来回报你的。
棋语:“开头不拱当顶卒。”松说我不善于用卒,我就偏将他这个迎顶卒往前挺一步,因为这样更容易给别人灭掉。没想到他居然过了河,“小卒子过河赛如车,”他有本事自己寻找出路去。
只怪我惰性太强,忌心太重,当初如果不让他过手班组的事,他也就不会不把我放在惟一的位置上了。既然已成这样,我就不能再让他跟小群子并路,否则我只有遗梦的份了。
我试探过小群子:“你认为松怎么样?”小群子想了一下回答:“他很有智慧,下象棋就能看得出来,别人不敢做的他却能。有时候他丢车,不是在保帅,更多的是保卒。”我很惊奇她居然懂点棋道,但嘴里不服气地骂道;“屁用,保卒不保帅,这下什么鸟棋?”小群子淡然一笑:“老早以前他下的是国际象棋,这不,这个地方没人会下,就改下中国象棋了。可能他知道小卒子的重要性,就千方百计地在保小卒子了。”
我无知了,仍不服气地说:“我看他中国象棋也不是天下无敌,还弄个国际的东西下下,有什么鸟资格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摆谱?要是我也会那个什么国际象棋,我非把他的卒子吃光不可。”小群子笑了,让我不知所措,心想不都是象棋吗,难道我说错了?
小群子叹了一声:“你不要把松当成一个卒子好吗?你要用他,车马象后都行。你要是不用他,就把他挪出棋盘吧。卒子到底了,它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不禁得意道:“我就是让他什么都不是,他本来就不在我的眼睛里。小群子,松是废物,你跟他有什么好?瞧我们每个人都喜欢你,你何必吊死在这棵不成材的树上?”小群子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欲言又止地抛下我离去了,让我自觉又说错了什么。
听说松跟小群子吵了一次,我很幸灾乐祸。但是内容也没什么令我兴奋的东西,无非是小群子劝松一起另谋高就,而松不肯。松离开了无关紧要,小群子可不能离开了,她可是我们大家的兴奋点啦。小群子说,就算松到底了也不会变成王的,在这被人欺压着窝囊,不如早点寻找一片明朗的天空。而松说,他忍气吞声到现在,就是在磨难中寻找着自我。
他们说的到底,到底是什么?松自喻是小卒子,可是松的小卒子从来不下底的呀?这个小圈子里,有些东西我真的太不明白了。我自是懂得这个圈子里的每个人,其实我谁都不懂,挂在嘴上的是“莫名其妙”,内心里真的莫名其妙。我自恃入棋道较早的人,很早的时候就胜人一筹,从我不是松的对手后,嘴里就没服软过。现在我心里想的,正如小群子劝松的那样,愿他尽快离开这地方,不要老是挡在我的前面。
可是,我得重新摆盘棋了。小群子跳槽了,是松帮她选的地方。而松执意要留下来,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再也不跟我论棋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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