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记忆的锈越积越厚。我来了,你能看到我么?
凄凄荒草长满你的坟头。那枯枯荣荣的,是岁月的风么?坟门顶里,一块青砖早已塌落,只有老鼠肆无忌惮地出出进进,是你请去消遣孤独与寂寞的吗?
但凡人,总不愿选择如此悲惨的归宿,而你选择了。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日子里扑腾。我不知道当你跳进水库的一刹那,是万念皆空,还是渴求生存而又枉然。
朔风生硬地钻过来,光秃秃的树枝呜呜哭泣。烧过的纸钱零零飘飘。是谁也还记着你,是他吗?那个曾经点燃你激情的旺火又将火焰无情熄灭的他吗?还是他,那个因着你戴了三年绿帽儿还一点不知对挚诚耿耿的夫君?
你要知道生之不易,你就怕死。你要知道真诚难求,你就不求。难道,难道悲剧对于你,是命里注定。其实,你是为了更潇洒地生活,为了一颗不敢随遇而安的心才走到这步的呀。
童年的小城是男孩的天地。女孩们都在帮着她们的母亲,制造黄昏的炊烟。沙滩上,唯有你掺合在男孩们中间,把上衣脱了拿在手里,学男孩样不停地翻筋斗,打加轮。男孩们讨厌你,把你和你艰苦的盘斗抛到身后。最后还是你征服了男孩,在一块叫家家,当新娘。游戏里,你给我和我的伙伴们当了多少次媳妇,谁也记不清了。而你,却从这游戏中开始品味人生,开始魔术般长大,开始学做女人。
高中毕业,你有了工作,有了如意温馨的小巢。在尝过做母亲的滋味扣,你忽然觉得失去了什么?缺少点什么?于是,你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重新开始思考,求索,攀援。你成功了。考上了地委党校。父母为你高兴,夫君为你高兴,一杯深情的庆贺酒端在了你的面前。谁也不知道,一滴苦涩的胆汁就此悄悄地融进了那杯甜酒之中。
在党校,你认识了来自同一小城的她,一个有妻有小的男人。好多好多的话,好长好长的寒暄,开了闸似地涌出来。校园外,满田野温馨,满田野轻柔,满田野醉心的笑容。你们相识恨晚。小韩,多雨的年华啊。我真没想到一次普通的相识,竟然能改变你的人生。他握着你的手,没有松开。那一瞬间,你觉得好暖好柔,你不由自主地依近了他的怀抱。
时光在温柔的情海里流的好快。两年,恍若一梦。你们毕业了,象钟表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小城。
小院深深,红瓦掩盖下,一片寂静。夫君外出了,你痴心地等他。他来了,你说,我们都离婚吧,这样偷鸡摸狗的日子,过到啥时候啊。他未言声。他的心突然间变得好深好深,叫你看不透。你突然觉得他很陌生,可你已经无力自拨了。
凭良心,你的家的温馨的。你有慈父般善良的公爹,还有慈母般敦厚的公婆,有对你体贴入微的丈夫,有天真可爱的孩子。就连你自己也找不出这个家庭的不是。但感情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溶化了永远不再凝固。公公,婆婆知道后,不是恨你,怨你,骂你,而是更加关心你。公爹说,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何况人,难免一时犯糊涂。但醒了,改了,还是我们的好儿媳。你的路还很长,名誉俺们给你保着,不张扬。其实,就连你的夫君,公爹公婆都没给说一个字,闷在鼓里。但你却听不进老人的苦口良言。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征服男孩的女孩,那个执着地翻筋斗的女孩。但那个蝴蝶般灿烂的女孩消失了。也许,你在生活中挣扎的全部内容,都注解到那翻筋斗的动作之中了。一旦想追求的,你都一无反顾。
老人的心在碎。请来亲家,你的亲爹娘,好话说了一屋子,苦泪流了一屋子,也没把你说过弯来,一气之下,亲爹娘打了你。你依旧。
童年的你是胜者,这一次你却第一次败在了男人的手中,败得一塌糊涂。那个黄昏,夜色一抹朦胧,惨淡的月,斜挂天上,几粒寒星缀在天幕上,明明暗暗。你又催他了,快点。他却慢条斯理地向你的心脏捅来一把刀子:离婚?你给我当情妇可以,我可舍不得我的媳妇啊。一个是真诚的心,一个是虚伪的阱。几年的学费,你才突然间看清了他的面目。你悔恨,你无地自容。“公婆的苦心,亲娘的归劝,奶奶的眼泪,男人的憨厚,孩子的纯真,我对得起谁呀,我还有脸生在人世?”你这样想着的时候,你想到了死,那是一种长久的寂静,身外空空荡荡,一切不复存在,和世界的默契就这么达成了……
这个世道,说生的容易死的不易也行,说死的容易生的不易也行。夏娃偷吃禁果的苦泪只能由女人自己吞咽;情感的腹地,踏进陷阱的,毁灭自己的,不论对与错,不论坚强与柔弱,最终吃亏的,总是女人。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古代还是今天,亚当无罪。这就是世道的不公,男人的阴险与霸道。
我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可我真的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什么?女人是什么?从红尘中又怎能分辩出男人与女人,谁个高贵?谁个低贱?谁个残忍?我的眼前,又浮现起了童年那个执着地艰苦地翻筋斗的小女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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