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日晷终于滑过了那段令人感到窘迫难熬的日子，春天来了。

最令刘景川全家人高兴的事就是刘景川戴了二十多年的右派分子的帽子被摘掉了，他不仅被平了反而且恢复了工职。这正好应验了他经常自言自语的那句话——“落帔的凤凰不如鸡，有朝一日得了第，凤凰还是凤凰鸡还是鸡”。他这只长了毛的凤凰这回可就比鸡强多了。他被安排在县房产公司上班了，四个未婚的子女也都给安排了工作，日子从地狱一下就升到了天堂。

刘占财被安排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了工人后婚姻就动了，早晚就有媒人到家里来提亲，一个村子里住着，看着小伙子二十大几了没媳妇能不热心帮忙吗？更主要的是人家吃上了商品粮，有了工作。于是有几个在城里做合同工但又转不了城镇户口的大姑娘家就托人来哨探。那年月吃商品粮的金贵，有了正式工作的男人都挖空心思地找吃商品粮的女人做老婆，实在不行才退而求其次。

刘占才这回铁了心的要找一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女人，先前穷徒末路的时候连那残疾和丑八怪女人都不给，这次一定要赌这口气。可那些城里有学历的姑娘压根就瞧不起他这没文化的工人，而父母有官职的总要找门当户对的，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老蚧配个癞蛤蟆。刘战财的对象就一时搁了浅。

等到夏天的时候，终于有人给刘占财介绍对象了，那姑娘叫李淑英，由于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她初中毕业后很自然的就被安排在县社的蔬菜公司看菜窖，虽然工作不是太好，但比较轻闲。姑娘人长得一般，但心气却很高，挑来挑去，高不成低不就，一晃就二十六的大姑娘了，家人都很为她的婚事着急。

媒人是建筑公司副经理的老婆，和李家攀了转折亲，看刘占财小伙子长得挺帅气，人也本分，便愿意为他们当这红娘，约好星期六晚上到她家去相亲。吃过晚饭，刘占才特意换上了新买来的白衬衣，下身穿了洗过几水的蓝色的确凉裤子，塑料凉鞋，临出门对着墙上的镜子梳了梳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一笑，又轻轻地甩了一下头，显出一副潇洒而自信的神情。他麻利地锁好宿舍的门，轻轻吹着口哨往副经理家走去。

这是一个有两间正房两间倒座的小院，前后两层房子中间大约十来米的距离，城里土地金贵，能有个这样的小院就很不错了。院子不大，土地利用率却高，砖砌的小甬道两边种着韭菜、豆角、辣椒等蔬菜，靠墙根的铁丝笼子里还养着两只鸡，看得出女主人过日子的精明。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外间屋一半做厨房一半孩子住，里间就住了副经理夫妇俩。刘占财一进院门就大声打招呼，“嫂子在家吗？”“哎，来了？快里边请！”媒人很热情地迎了出来。一进屋他就看见站在屋里的姑娘了，“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淑英，”李淑英很客气得点了点头，“这就是占财，你姐夫单位的小伙子。”媒人对着她说。刘占财也打声招呼：“来一会儿了？”其实，刚才刘占财一进门李淑英就觉得眼前一亮，好帅气的小伙子！第一眼她就看上他了，刘占财一米七六的个子，身材挺拔，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子英气，是个美男子。他也偷眼打量着李淑英，就觉得她长相一般，而且个子有点矮，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和林巧真比较，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远远不如他初恋的情人。可人家林巧真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大学远走高飞了，得不到就还是退而求其次吧。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媒人说：“你俩先聊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冲刘占财故意眨了一下眼，示意他加油。

媒人出去后，屋子里就剩下他俩，刘占财觉得很不自在，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几句家常就没话可说了。双方都沉默着，静得只听见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也好象凝固了一样，俩人就这样干坐到媒人回来。

从媒人家告辞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晚上比白天就凉爽了许多，刘占财决定这就回家把自己相亲的事告诉家里人，好让母亲也心宽些。他的家离县城十几里地，平坦的柏油马路，骑车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一听说儿子要处对象了母亲很高兴，但她是个比较心细的人，冷静下来却对儿子说：“三儿，说媳妇是大事，妈也不能包办，还得你自个拿主意。这事妈是这样想的：你看，这亲事不成吧，好不容易有人给介绍个吃商品粮的，咱不能轻易就说黄；说成吧，人家是干部家的闺女，从小肯定是娇生惯养的，过了门人家有可能会瞧不起咱家，怕不好伺候。这事儿你自个儿好好寻思寻思，最好先别急着给媒人回话，先听听她们那边的意思。”听了母亲这番话，刘占财的心里也在打鼓，从心里说他并不喜欢那李淑英，可又怕驳了媒人的面子，以后自己在单位里不好混，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

一连两个星期过去了，一直不见李淑英那边有回音，刘占财心里暗自高兴：“她不愿意正好，省得我先提出来媒人对我有看法。”正这么琢磨着，就见副经理过来告诉他，“小刘，有好事，下了班别出去，在宿舍等着。”说完挤挤眼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哈……”，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李淑英那边同意和自己处对象了。

下了班，刘占财从小卖部买了一包瓜子、半斤水果糖，把单身宿舍简单打扫一遍，吃了点饭就去蔬菜公司门口等李淑英出来，虽然他不是十分心甜这对象，但毕竟是第一次约会，心里也不免有点紧张，李淑英从里面出来，看见刘占财先已经来接自己心里也甜滋滋的，她羞涩似的看了他一眼，说声“你走前边。”两人一前一后就奔建筑公司走去，第一次约会，俩人不冷不热地待了近一个小时，李淑英似乎更喜欢刘占财了。当有了一次比较近的接触之后刘占财好象也觉得和李淑英还可以继续相处下去。

就这样，俩人每个星期约会一次，在一起待上一个多小时，多数时候都是李淑英到刘占才的宿舍来，他却很少到她家里或是宿舍去找她。有时她就买来一兜水果或者一包糖，俩人边吃边聊，有时李淑英就帮刘占财洗两件脏衣服，然后他就很客气地送她回家，一直彼此连手都不敢碰一下地相处到了秋天。

人是感情动物，当明确了两人之间的恋爱关系之后彼此心里就有了一种渴望，渴望得到对方的温暖，更渴望有肌肤之间的爱抚，正是这种渴望驱使着他们频繁的约会，不断地接触，彼此在对方眼里越发亮丽，爱情的幼苗逐渐成长为小树，站成心中的风景。他们渴望着，却谁也不好意思先捅破那层薄纸，两人就这样矜持着。

又一次约会是在李淑英的宿舍里。晚上，和李淑英一个宿舍的同事听说她有约会，就早早地为他们腾地方了。刘占财来了，从不到八点多一直坐到九点多钟，俩人眼前那点话说完了，再也找不到可聊的话题，两张单人床上一边一人地干坐着，都觉得没意思，突然，刘占财说了一句“我走了”，起身就要往外走，这时的李淑英不知哪来的勇气，“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顺势就抱住了他，“别走，别走。”其实他真的没想走，她的这一大胆举动顿时使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震颤，彼此都心跳加快了，毕竟都是平生第一次被除了父母之外的异性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他抓住了她的手，又松开，紧紧得搂住了她的腰，只觉得口干舌燥了，就有了急切想寻找那湿漉漉的嘴唇的欲望，他感觉到自己那狂跳的心口紧紧贴着她柔软的ru*房，被搂在怀里的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腰身被他箍得似乎喘不过气来，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嘴唇被重重地吻住，她也热烈地回应着，久久不想分开。

这一抱，连通了两颗渴望得到爱情滋润的心，这一吻，终于打破了两人欲近不敢的矜持。当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的时候，男女之间那不可或缺的欲望便不可遏止地流泄了。他们彼此互相探求着，渴望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温润的嘴唇，湿达达的香舌缠绕在一起……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这一晚仿佛过得很快，等他们缠绵过后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多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