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作家说:一个女子抬头看天空,不是她要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我是寂寞的女子,但是我依然习惯不了抬头看天空。
或许,这个作家,她遇到的女子,就是寂寞了看天空的,我也是个女子,可我不看天空。也许,我还不是那样的女子。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流火的季节。
——题记
生命,在骨子里有时会演变成一种强悍,让命运无所适从,直至沉沦。
强悍到无可奈何,我们微薄的力量无法去摆脱,就把它交给宿命去安排。
那么,能够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一直安静的活下去,不会遇见任何与自己可能发生关系的人,会不会也是宿命的安排。
如果是的,那我是不是应该悔恨,我,曾经失去了怎样美好的一种活着的姿态。
已经是很久的以后了,我才想起要问流火,曾经,她是不是爱过我,或者,自始至终,她爱的,不过是我敲击键盘赚来的可以供她生活的稿费。
命运经过宿命的安排,是没有人愿意口吐怨言的。
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少,总是心甘情愿,做宿命的奴仆。
尽管那一种心甘,会让人心酸这个世界风尘仆仆的默立,是那么的无助。我已经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什么理由以什么方式遇见流火的了,我只是深深记得,那个如七月流火的女子,她让我从此阴阳两隔,从此无家可归。
她总是眉淡如水,眼角弯弯。她会说,杨朱,我饿了,我要菠萝粥或者柠檬粥也可以,再或者,提子粥?
我无声地笑,掐掉烟头的流火,转身进了厨房。
如果,这样的相安,可以相守一辈子,我想我会出去工作,把我慵懒的简历投递给那些需要软件精英的公司,然后,和他们签约,从此西装革履。
可是我不用我的电脑去编制设计软件,我只用它来和文字做游戏。
流火在客厅喊,杨朱,你是猫头鹰呢,又熬了一夜。
我把煮好的粥放在她面前,重新抽住一支烟衔在嘴角。
你没有忧伤的理由,杨朱。你没有那样的天分。
我不置可否。
她不理睬我的反应,这个女子已经习惯了她的自作主张。
你不是可以用忧伤行走尘世的女子,不是。所以,在我面前,你尽可以收起你无谓的忧郁。你知道的,那样的你我会很不习惯。
我无声地笑,脸上挂满嘲讽。淡淡的烟雾升腾,我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醒着。
是的,忧伤是需要天分的。就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再怎么努力堆砌文字也得不到诺贝尔一样,可是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用文字游戏的权利,没有。
所以,我没有忧伤的天分,却依然固执的忧伤。假意或者真心。
电话在叫,是医院的号码。他们的殷勤让我别扭。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的日子。
我接过那个镜片比杯底还厚的医生递过来的收据,他的殷勤让我别扭。我转身。
先生,哦,对不起,我~~~~~
我回头。谢谢您,医生。
出门,我发现天是阴沉着的,我走向邮局。
小姐,请问您的用户名?
潘洛。
流火说,杨朱,你回家吧,我一个人,觉得很孤独。
流火轻轻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打开了门。
我忽然感觉到了世界对我的欺骗,晕眩着,扶住了门,呆呆立着。
我习惯地微微扬起嘴角,伸手向手袋,希望可以摸到我的打火机。感觉寒冷的时刻,我习惯于这样,我说不清楚是习惯还是喜欢打火机幽幽的火焰在眼瞳里跳动。像个幽灵,自由舞动,不落纤尘,我想。
杨朱,你知道吗,我找人合租公寓的时候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中一眼就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流火说话从来不需要我的应和。她自己会在想要说话的时候把一切都倒给我,不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在听。
因为你眼神清亮,骨子却忧伤。流火不在乎我眉头的轻轻蹙起,我以为我会守着一个女人的影子过一辈子。
杨朱,你说,宿命是不是一种可以让人心甘情愿步步坠落的毒药。是不是一定要有一种宿命,让你再泪过之后还欢天喜地喝下他藏好的毒?!
她再次开始抓狂,我紧紧抱她在怀里,任由她尖利的指根根查进我的皮肉。想起流火的一句话,十指连心。
我慢慢散开的烟雾很快将流火安静在怀中,她的指尖依然在我的皮肉里。我很想要叫醒她,告诉她,流火,是的,真的是十指连心,阵阵锥心。
夜开始慢慢将我们浸透,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这个城市有太多的阳光。没有一点点的潮湿,让我很不习惯,我喜欢发霉的味道,一种最彻底的味道。
可是,我依然会在阳光下行走,去邮局拿回一笔一笔的稿费,供养我和流火的胃口。这样的时候,是流火最开心的时候,她会吊着我的脖子奇异地问我,杨朱,你确定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去大吃一顿了吗?
然后,她会很后悔的样子,用食指绞着自己的唇,说,杨朱,我们该精细一些的。
我拿起她的灰呢大衣,拉着她直奔楼下。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告诉自己,必须离开流火,她不是我的牵绊。
有那么几次,我拎着自己的旅行箱,匆匆冲到楼下,然后,无一例外地,流火会出现在我叫的计程车旁边,目光直至我心底。
医生说,潘洛,你的手术很成功。恭喜你。
我微微地笑,谢谢。
流火的房间里有一幅画,我一直很反感,可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将它拿开。那里只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影影绰绰,说不尽的妩媚。
流火每天会在那里自言自语。我想自己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安的,至少我已经习惯了那个背影的存在。
杨朱,如果你在街头遇到一个女子,你会想到什么?
你墙上的背影画。我冲口而出。
你真是我的灾星,杨朱,流火悠悠叹道。
打火机在暗夜里幽幽跃动,我看见了那个魅惑的背影。我试图上前,看清她的脸,火灭了。
流火开始不时地在夜里呻吟着叫醒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我的被角。
我隐隐地感到,我骨子里的流浪者开始启程了。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流火不再抓狂,却换成了我。流火每次都会在一边眼神淡漠地看着我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里充满了陌生。
流火开始在夜里失眠,她睁大眼睛看我的指尖在键盘上进进退退,看屏幕将我的脸映成幽幽的蓝色,将熄灭之间的烟头紧紧抓住。
第二天,我会睡上整整一天,如果流火放弃叫醒我。
可是,那天,流火随手翻着挂历说,杨朱,已是七月了呢。
我说是么。心开始慢慢揪起。
七月,把这个城市摆到了蒸笼架上,全然忘记了蒸笼里行色匆匆的尘世过客的游离。
我开始莫名对流火发火,语气的苛刻让我恍惚以为自己就是流火。
流火静静地,不叫,不闹。似乎身子不是自己的。
杨朱,我要洗澡。
我走进浴室,在大大的浴盆里放满了水。
轻轻拥着流火靠近浴盆,慢慢看着她滑下,我的眼莫名地被升腾起的雾气湿润。
你去吧,流火轻轻说。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努力回思,这样的声音似乎来自流火呢喃的梦呓深处。
我在那家很有名的蛋糕柜台上拿到了预定的蛋糕,很精致,中间的火焰很诱人,然而,我再次看见了那个背影。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模糊,跳跃着,转过身来,把脸放进了我的瞳仁。我看见有火在跳动。这,就是七月的流火么。我默默地想,在火焰中疲惫地闭上眼睛。
七月三十一日,x 市各家媒体争相告诉世人。昨天百货公司的蛋糕柜台因用电失误,引起火灾,前来柜台的顾客烧伤十人,死亡一人。据事后警方调查,死者系女性,自由撰稿人。曾用名,潘洛,后成功变性后改名为杨朱。
我真的以为,自己是累了,所以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在梦中,我看到流火微微地笑着,眼睛干净透明,没有那个背影的阴影。
杨朱,流火幽幽地说,我的影子一直都在你身后。我一直都在。都在你身后等待。等你有一天用正面对我。
我翻遍了流火的卧室和整个公寓,没有再见到那个魅惑的背影。
一个月后,一对男女带着孩子搬进了那个公寓。女人整理卧室的时候,在墙壁上摘下了一幅画,那个影影绰绰的背影吸引了她。她大叫,老公,你来看,这就是那个报道中提到的碧水苑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独自在家冲凉,溺死于浴盆中的青年画家流火的画作。
男人一把扯过来,丢进了纸篓。这样的物品,不该留着。男人喘着气说。
女人打开一个灰色的本子,信手翻着,喃喃道,一个同性恋的女画家,怎么会怀孕呢?
孩子在哭着叫喊妈妈,女人甩下手中的笔记簿,走了出去。
风从大大的落地窗潜入,吹散片片纸张。一幅淡淡的画作被撇散在地上,潘洛静静笑着,旁边落款处,流火的印章影影绰绰。
一个月后,一个来访者带走了流火的所有东西。
一年后的七月,流火的画作结集出版,首次披露了画家流火的生平经历。那么多的人第一次知道,那个叫潘洛的作家,就是流火遗世画作里背影绰绰的女人。
本文已被编辑[仅有余温]于2007-6-9 21:45:43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低头回眸一瞬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