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件事也许是一个极其平淡的故事。
在王家小学,我教了好几个班的音乐。
这节课是一年级的音乐课(我自己那个班)。还有5分钟就会响起一首动听的歌曲:请把我的歌带回我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这是上课预备铃的声音,我哼着小曲,迈着跟以前一样轻快的步子向一年级教室走去。我本来是去叫几个孩子抬电子琴的。
还没走拢,就有几个孩子跑过来,七嘴八舌的告诉我:音乐老师(现在农村小学的孩子习惯于这样的叫法,起初不习惯,后来习惯了),张凡和李波,还有宋雨,他们几个在教室里头打人……我没有听后面的,只顾问:打哪个?他们又七嘴八舌的告诉我说,打黄兵,打大脑壳,打猪八戒,打“哈儿”(四川话,实际是傻儿----别个一直这么叫)……别听他们说那么多人,实际上说的都是一个人。他本身该读四年级了,可是一直都在读一年级,听说现在还在读一年级(现在我已离开王家),而且每读一年都有一个新的名字,就比如前面说的那些。
话扯得有点远了,还是回到那些七嘴八舌的镜头。
我一楞,刚才的那种心情全没了唉!这几个孩子这一段时间老是和一个傻子(很多老师都是这么叫的,我一直没来得及叫)过不去。我开始小跑起来,虽然没有飞毛腿那么夸张,不过很快我就看到果然有三四个捣蛋鬼在围着一个高大个子(相对于小学一年级的孩子来说),正在试着他们的小拳功夫。我大吼一声:搞啥子!?小拳们有的停在空中,有的还是没控制住,落在了那个高个子身上,有的见我来了,知道今天要遭,跑不脱,只好乖乖的站在那儿。我这才有机会去看他们说的挨打的那个孩子。只见他的脸上已经有些红肿,满脸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因为我没有听到有人在哭,所以我断定他没有伤到哪里。不过只是看起来而已,其实,我是知道他受了伤的,而且我还知道那伤在哪里。遗憾的是很多老师,也包括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伤在哪里。仔细想想,也不难想到。也许只有我能体会,当然我是说也许。
其实在那一瞬间我是想不到那么多的,我只想到了一个人说过的话---鲁迅先生的话:教育是植根于爱的!我也没有多想了。我也没有去责怪那些调皮的家伙(当时我是不敢这么说的,因为他们都是些人物的后人)。我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硬戳戳的卫生纸,帮他把脸上裹着鼻涕的眼泪擦了几下,不算完全干净,但也还像一个人·他没有哭,更没有将他们打他的事情重复给我听,我也没有听的意思。他望了望我,也望了望那几个孩子,使劲的摇着脑袋(他不是哑巴,只是有点弱智)。其实用不着他这样费力的解释,我的做法都是一回事。
我牵着他离开了教室。这节课我没上成,当然电子琴也没有找人去抬,我只是带着黄兵在操场上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去走。至于我的这节课,由谁去管理,我没有去想过,也许有人,也许没得人,我没管这些(后来知道是数学老师去的)。只是在操场上走着。当然,也说了些话,一些黄兵也许没有听懂的话,我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也在一圈一圈的走着。我不知道我说了多少,甚至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黄兵听懂了多少,反正黄兵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在他那看起来确实有点傻乎乎的脸上,我渐渐看到了一种叫做微笑的表情。
我们那时似乎都不想停住脚步,还在继续着我们两个人的故事。我们在继续绕着一个个圈,我也一直在一句句的嗑,他也一直在傻乎乎的望着我。我不是感觉到的,确确实实看到的。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有点靠后了。我是真的看到他在笑,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傻乎乎的样子,不过是真的在笑,而且有着灿烂的痕迹。我也笑了,我第一次感到一种情绪叫成就---没想到就这么走着,我居然让一个读了四个一年级的一年级学生知道了什么叫做笑。
下课的铃声即将想起,我似乎也知道了我们也该停下来了,不过我还在一直那么的光荣着,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伟大,我再也不怀疑我的工作是不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了。
下课铃声真的响了,我还在沉浸之中,我猛然间听到有人在叫我"老师"·我回头,并没有发现有谁---原来是黄兵在叫我。哪样?虽然有点惊诧,可我不想说太多的字符,我怕他不明白我的意思。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帮你抱电子琴!一般人在后面还要加上“好吗”俩字。他没有,他很直接,他也许不会说,他也许怕我拒绝。其实,他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看着他那确实有点傻乎乎的样子,不过也是挺认真的样子,我笑了,没别的意思,是一种欣慰。我立刻就答应了他---走---帮我抱电子琴---二年级的课!
“请把我的歌带回我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上课的铃声响起,我们---这次是我们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放电子琴的办公室走去……
他抱起电子琴,很轻松的抱起电子琴。他向二年级教室走去,我就在他的后面·楼层的巷道不时有人在看着他议论,有的人还差点抬起手来做什么。也许是看见我在后面走着,也就没敢那么做,甚至连议论也是无声的。他呢?似乎什么也没看到,似乎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依旧走在我的前面。
我说不清楚我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那是一种被升华了的情感---爱。
我也搞不清楚那叫不叫爱,但我确实看到了,而且是从黄兵的后面看到了,有一种表情叫做微笑!
这种表情一直保持到我离开王家。
走的那天,我看到了他就站在一个很偏僻但又能让我看到的地方。
好多孩子都泪流满面,只有黄兵在笑,虽然只是微笑,但是很灿烂……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6-9 21:24:1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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