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坐在电脑桌前看电视剧，我流了泪，被老婆看了，一顿好笑，说你父子俩泪窝真浅。

电视剧其实拍得又长又臭，这是通病，我知道的。我感动的是这样一个情节：一位天真的公主被和亲的老爹远嫁到异域，在路上和保护她的侍卫朝夕相处，有了感情，但皇命不可违，她哭瞎了双眼。侍卫被绑了起来。她有家不能回，有爱不能爱，只好自杀。这是武侠里的故事，生活中很少有，尤其是我们平凡的生活。但我还是流了泪。

我高兴我流泪。

我的生活，是典型的平凡人的生活。有妻有子，有房有车，工作稳定，收入保障。但是这些，需要我用一生的精力来保护，一朝懒惰，就可能一无所有。这当然也是现代人的生活——用一生的精力来维持生计，那情形，有似西绪福斯推石头上山，松不得手。这样的日子，容易让我们变成拜金的教徒，而且已经是教徒了。教徒的生活，最大的危害是，我们的心肠变硬，整个人象插上电源开动着的机器。一个朋友说：男人就应该是一匹狼，白天在外面受了伤，流血流泪，晚上就自顾自的舔好伤口，天一亮，又该出窝去觅食。

我还没全变成狼，所以，我高兴我还能流泪。

有泪可流，可能你过得并不幸福，但有泪可流，你绝对是幸运的，至少，不犯着古人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的忌讳。我的女儿，平时很内向，不喜接触陌生人，有时很不听话。我们觉得她小小年纪，自闭如此，很少快乐。但那次，她看《虫虫特工队》，看到小蚂蚁努力一通，却被家人轰出了门，伤心到号啕，让我很吃惊。她年纪太小，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妻的说法是，里边的故事都是假的，犯不着为它伤心。我知道这样的教育不对，却无计可施。

我在另一篇文章里写道：

“人生就是自我感觉的过程，有感觉时就生，无感觉时就死；感觉在他人心中复活就不朽，感觉让他人有感觉就有价值，感觉让自己没有感觉就空虚。”

所以，当你还能流泪，就证明你的心没死；当你还有泪可流，就说明生活没有欺骗你。

我流的这种泪，不是痛苦，不是悲伤，它是壮美的感染，是悲剧的结晶。一个朋友著文说我：初次见他，不见笑影，以为他脸上的笑肌萎缩了。许多朋友当面对我说，怎么不见你笑？我反驳说，你也不见我哭。记忆中的流泪，有过三次：一次是父母被外人欺负，我想报仇，为他们死；一次是父亲和外公吵架，我无力劝阻；一次是与妻子闹矛盾，想要离婚。这些人和事，牵挂了我的生活，触着了生命的深度，我为之流泪。但现在这样的生活，让我笑的机会不多，同样，哭的机会也很少。我很怕自己哭笑的官能丧失，但看这种平庸的电视剧还能让我流泪，我因此很感激生活还没有抛弃我，高兴我还有泪可流。因为，笑让我感受了生活的幸福，而哭却让我体验了生命的重量。

过几年，女儿大了，再碰到这样的事情，我就可以笑着对她说：宝贝，幸好我们都还能流泪！

2007-6-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