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栀子花开的时节，空气中满布一种醉人的氤氲。纯白、丰盈，肆意，这是栀子花长期占据我心灵的形象。而今想来，独钟于栀子花竟有近20年的时间。近20年的风雨坎坷，没有让这种眷恋有丝毫褪色，反而历久弥深。就似一个甜蜜的约定，在五月，总会有一个娉婷的女子，等待一个卓绝的书生来撷取幽香。

然而我不是书生，我只是一个似于栀子花的纯白而肆意的女子。

这一点是我的好友根告诉我的。那时我刚从小学的门槛踏进初中。和所有的九月一号一样，怀着极大的欣喜。不同的是那天下着小雨，我最后一个走近教室，天生黄而卷的头发在雨水的作用下贴在白皙的脸上，头上铺了一层白而亮的水珠。根在与我描绘这幅形象时，说我就像一朵清晨带着露珠盛开的栀子花（至于后来女大18变，变得越来越难看，那是后话了）。于是，我们结下了栀子花一般的友谊，在学校门前的小河边、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渐次播撒，渐次开放。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就像孔子站在川上沉思良久之后说的“不舍昼夜”。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五月。根便在五月里一遍遍地描述她家屋后的那株栀子花，引我生出无限向往。于是，在一天放学之后，我们便相约直奔她家的栀子花。

栀子花在一块紧靠根家的地里，那是一株人多高的树，树下是一些其它的花，再周围是红苕藤，我向往了多日的花便在那些红红绿绿之上肆意开放，浓郁的香，纯净大胆的白，绽得热烈，花朵圆大向上，花瓣厚质丰腴。这和当时受人亲睐的黄角兰的含蓄、典雅不同，栀子花含苞时就把自己的白和香包裹在一片柔和的绿里，盛开时就极尽灿烂，从不羞涩的含蓄。

根站在树下，开始攀摘，一会儿就有几朵纯白的花朵盛开在她手上，同时盛开的还有她脸上荡漾的笑。根是活泼、小巧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纯净得像两汪不染纤尘的泉。而此时的她更像一朵颤笑着的栀子花，与我分享着芬芳。

根的母亲闻讯从玉米地里回来，把我这个“远客”迎进屋，问长问短，并开始忙碌着温馨的晚餐。我感觉根的家就浸泡在花香里，尤其她的母亲，热情、善良而开朗，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我都清晰地记得她的形象。

我和根都生长在极为偏僻的小山村，但我们都有着远于小山村的极为美好的梦。为着这样的梦，我们勤奋地走完了初中，又走到区上的高中。在高中，我们仍然像家乡的栀子花一样散发着质朴而纯洁的芳香。高中三年，花开三年，奋斗三年。但我们的梦却没有如期实现。我们又回到了伤感的小山村,开始在我们结成友谊的学校代课，并相约半年之后再回学校准备高考，我们仍然梦着把肆意的栀子花开到城里。

记得那时学校后山开满了一片红火的花，根说那是山丹丹，可以让山坡燃烧。过了两个月，根写了一首山丹丹花的诗给我，就开始无可救药地恋爱了，在诗中，她没有提及栀子花。根恋爱了，这恋爱像一把刀刺伤着我，我愤怒的找到她，愤怒地质问，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开始不顾一切的愤恨火红的山丹丹，蜷缩在栀子花的幽香里，发狠地做曾经两个人一起做的梦。

第二年春天，我一个人回到了学校，义无反顾地啃书，义无反顾地参加高考。高考结束的时候，传来了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根的男友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傻，急急地回家，急急地寻根。关于根和她的男友的故事一路在人们的嘴里沸腾着灌入我耳中，我开始头晕，眼涩，甚而酸酸的流泪。

再见根的母亲，她已很憔悴，却依然强热情地留我。声音已很沧桑。

根不在小山村，去了城里。

根的男友是我们高中的同学，在山丹丹花开的时候抱了一把吉他来到我们的小山村，根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让我无法想象的是根是知道他得了白血病之后爱上他的，爱得毫无保留。在他走之前，给了他一场完整的爱，甚至不惜破碎自己的梦。我想到了根诗中的一个词：燃烧！是啊，根为了完成男友最后完美而浪漫的爱，无憾离世，她选择了燃烧自己。可是，燃烧之后的根伤势如何，我竟不得而知。

想到根的时候，就想到根手上盛开的栀子花。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我经常恍惚在山丹丹和栀子花之间，一会儿一片火红，一会儿纯白一片，根就在之中忽隐忽现，忽而哀戚，忽而灿烂。“花若解语应倾国”，可花不会给我任何解释。

我终于拿到了通知书，不知道根知不知道。我守住我的栀子花，没有让爱情来敲我的门，终于要白白净净地开进城里，也不知道根知不知道。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高高兴兴地离开村口往城里走去了。在我回头的当口，我忽然发觉那朵肆意、丰盈、灿烂、纯白的栀子花不属于我，它只能属于根，永远肆绽在我们的小山村。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老家的栀子花了，但只要见到卖栀子花的，一定会去买来别在身上，尤其是硕大的栀子花。前段时间，根给我来电话，说到彼此的情况，她说父母已经去世几年了，兄弟姐妹都在外面，房子没人看，已经倒塌了。那株栀子花呢？我没问，她也没说。但我想到了“落花成冢”四个字。

今天下午，一个学生跑来殷殷地送我一朵怒绽的栀子花，我忽然被感动，很久没有潮湿过的眼睛竟然湿润起来。回到家搜出何炅的《栀子花开》来，一头就把自己浸泡在轻扬的音乐里，长长的，长长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