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是个爱笑的人。当然也哭过。小时候是一个非常爱哭的小孩。
外婆托人买给我的手表,守得牢牢的,还是被邻居弟弟给偷去,抢都不肯还给我,只能哭,恨自己不能保管好外婆的爱;常常眼睁睁地看着弟妹被别人欺辱,自己保护不了,也打不过,只有哭着咒骂;向班主任借来的一摞作文书被不懂事的弟妹撕了折纸飞机,心疼却无可奈何,气得早餐也不吃,背着书包,远远地落在人后,为着那既没看完又无法偿还的《小学生优秀作文选》哭了八里路……小学五年级差不多一个学期,常常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莫名其妙地就掉眼泪,仿佛很享受那种流泪的感觉。
中专一年级。入学的第一个星期天。早晨,同学们都端坐在床上。先是听见某个人揩鼻涕之类的声音,然后是此起彼伏地一声声的哽咽,最后干脆全宿舍集体号淘大哭。除了我,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忍住了,没有哭。却也不知该对她们和自己说些什么。
就在这前一天,我们新生为期五天的军训结束。大家说好要为朝夕相处、在烈日下手把手纠正我们动作和姿势的教官送行。等傻傻的我在洗衣堂回过神来时,把满是泡沫的衣服往盆里一甩,发足往校门口狂奔,却碰上红着双眼归来的同学。一言不发,神情木纳地回到寝室,扑在床上,耳边是同学对教官依依不舍情景的描述,心里是教官音容笑貌和对我们即严又爱的教诲,眼泪扑籁籁地滴落在枕上,湿了一大片。
有人说:知道眼泪为何而流一滴也珍贵,不知道眼泪为何而流再多也是浪费。
流泪的理由和流泪的机会自己便不再轻易给。因为哭过之后,眼泪还得自己擦干。没有人爱怜地替我细心地擦拭。哭,有时候需要一种权利。我没有这种权利,不如不哭。明白这个道理后,眼泪也果然听话了,不再轻易夺眶而出。
只身在外,渐渐习惯了用笑容掩饰自己,习惯了用坚强武装自己。学会了笑在脸上,泪在心里的虚假。不会在人前流泪,更不会让人看见泪痕斑斑的脸。不怕,是在绝对放心、绝对的信任的人前。这样的人不多,庆幸还有。深夜里,会藏在无人的楼梯间,或蒙在被窝里打电话给千里之遥的知我甚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总是把她从睡眠中弄醒,向她絮絮叨叨地倾诉,苦水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向她倒。却忘了她是爱我的人之一,会为我心疼,会为我难过。却还要把我口中的刻骨铭心避重就轻,抽丝剥茧地分析,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安慰我。有过在电话里向她哭诉的时候,只有一次。后来向她问起,才知道有此事。自己也忘了,更不知为何而哭。想来不是很重要的事,她倒清清楚楚地记得事情的原由起因。我想,如果有一天突然瞬间失忆,忘了一些事,问她,准会替我原汁原味地替我播放出来。她是我一生的u盘,储存着我大部分的故事和经历。
只是,偶尔。在没人的洗手间,反锁。在壁镜中看着两行清泪徐徐地掉下,然后拍干,抚平眼睑。走出来对着迎面而来的人,笑脸盈盈。很不喜欢用眼泪赢得同情,只是同情,却输了自己。
只是在亲情面前,我无法隐藏,也无处遁逃。电话中父母的千遍一律地叮咛,在挂掉电话那一刻,眼泪奔涌而出……弟弟妹妹寄来的家书中关心体贴懂事的稚语,让我有一种心酸,为着他们的懂事,往往信没读完,枕巾早已被打湿……
我以为亲情是我身上的唯一一根软肋,只要不碰我便不会流泪,我以为我一直是那么地坚强和勇敢,除了亲情没有什么能让我流泪……
却还是有一天,为了一份无望地情感,从不请假的我半途中请了假。回来躺在床上,想哭,没有眼泪。想必是十二岁那年流泪过度,把以后的眼泪也预支光了吧。只是自己对自己轻轻地说,安慰地说: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吧!那储蓄已久的泪水为着自己这样一句话在这一刻有了出口,如开闸的洪水,终于让我在无人的宿舍里,蒙着被子,放声地号淘大哭起来……直至沉沉睡去。
其实生活里,哭着也好,笑着也罢,随心就好。无需为哭和笑找一个理由,委屈就哭,开心便笑,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别混淆了哭与笑,哭不一定是难过,如果笑不一定是开心,笑比哭难堪,那该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为电视剧和一些书中的某些触动泪腺的情节,就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静静地流淌,无需擦拭,真好。捧着一叠旧信件,动情之处,挂泪,然后微笑。为自己的自然流露,欣喜。原来自己并没有丧失某些东西。不用为了寻找眼泪,在深夜十一点,和一位同室的姐妹比赛谁先让眼泪流下来。挖空心思回忆一些让自己伤感的事,呜哩哇啦地假哭,差点没把舍监招来。折腾到快凌晨一点,最后弄了几滴口水沾在眼窝,跑到另一位床边惊天动地地叫着:快看,我的眼泪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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