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莺歌时我们都还只有13岁。只为莺歌那两条很长很长的辫子,我就成了她的好朋友。辫子就像莺歌的毅力,为了毅力我同她好。好起来莺歌总问我,咱俩谁大?莺歌说她是腊月生人。我想想就说,我妈孩子多,她告诉我,我是打雷那天生的。莺歌常为我的奇思怪话感觉我好玩。我很爱唱歌,莺歌总夸奖我说,真好听!
高中毕业下乡三年后我们开始分配工作。莺歌去了银行,都说她是掉进了金窝窝。我去了杂志社,也不错。我们俩相约要在工作岗位上再深造,一边干事儿,一边读电大夜大。我们“兼顾”的思想,莺歌的母亲不同意。她说人怎么可以一心二用?只有专心才能有专长!从此,莺歌考试不断。先是连考了三年大学,毕业后又考两年读了研究生,从西安去了北京。她来信讲北京很大,人太渺小。大北京和北大给了莺歌一颗更远大的心,一个研究生毕业后又去德国深造博士,两年后再考心理学博士后,直到今年才学习有了一个句号。终于有了回国来探亲的好心情。
弹指20多年,挥之不去的是旧情谊。我陪莺歌重游古城西安。她说就像在漫游一个露天古老一个的大农贸集市。莺歌问我在这个“集市”里生活得是否快乐?回想1964年我随父母从广州迁来时,黄土、尘沙、烈日、冰雪曾让我痛苦。但是经过干部下放、知青下乡;经过兵马俑、华清池、法门寺的开发;大雁塔南北广场的改扩;还有历史博物馆、大唐芙蓉园的精工建造;古老城墙和内城青石板街修复;西大街仿明朝的古建筑……我曾几进几出?又曾几迎几送?西安对于我已经有一种故乡的感觉。我在这里安家生子,业余时间坚持读书学习深造,上班去接待四方来客。我从这里出发去全国各地采访,也去美国考察外事工作,去巴西学习先进的体育足球理念,去陕西省行政学院进修,去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高级研讨班读书……我在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生活,的确快乐有许多,而这些快乐全来自于我是西安人。像一棵有根的树,在西安的土壤里生根、开花、结果,枝繁叶茂。
莺歌问我是否还爱唱歌?她说真想听。的确,要看清一座城市,就一定要深入它的夜晚、它的腹地街道、特色景观和民间夜总会……那才是这座城市的心跳,是它最真实的脉搏。我带着莺歌去慢慢地走城墙观箭楼赏灯闻埙乐;逛“夜猫”,看“银座”;去“翡翠明珠”卡拉ok;在“红馆”喝茶;到“1+1”品洋酒;在“阳光丽都大剧院”观望歌舞;也给她唱些西北曲调的新歌如《你是我的玫瑰花》、王心凌的《羽毛》、阳一的《回来吧,我的爱》、许巍的《蓝莲花》……莺歌一直拿着录象机在拍照,说要带回德国去后慢慢欣赏。很亲切亲近的歌词:“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的向往……”莺歌居然听听就会哼唱几句了。她十分感慨自己与西安岁月的隔膜,离间了太多的乐曲新歌,听起来很让她恍如隔世。真是一段歌潮,一段时代。没有在这一段环境中生长,音乐就成为陌生,乡土的气息就会与歌曲本身游离千里万里。莺歌讲有一次在德国听人演奏并高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虽有准确的音符,却缺乏了陕北乡土民情的风腔俗调。让人听起来,怪怪的。
在北京上大学18岁的儿子一声“阿姨”,让莺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这些年埋头学习,不曾想一个小人落地成长已变化得如此高大英俊是青年了。同是过四十奔五的女人,该是事业家庭果实收获的季节,莺歌却叹息自己是工作家庭两茫茫,一切都还在起跑线上。初到德国与乡党们聚会,慕尼黑的秋风夜寒袭面,她的左脸部神经僵瘫了。现在笑起来,脸还是一半高兴,一半抽着,很不自然。“唉,女人工作平淡成家都无足轻重,能生个好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莺歌抚摸着我儿子的肩头喃喃自语。
我使劲咽下了想劝莺歌结婚生子的念头。人各有志,为志所失,总有所值。抽烟可以成瘾,学习可以上瘾,贪玩可以过瘾,当官可以戒瘾,经商可以满足赌瘾……活着本无模式可寻。一切随志走,随缘散,谁比谁高?谁劝谁呢?
有云含雨,有云含冰,有云含雪。有云的地方被人们称为“天空”。穿云破雾也好,冲冰闯雪也好,烦恼与快乐都会随你而去,越上云层就都是一样的灿烂。西安——北京——慕尼黑,不必劝人立于何方,关键是直冲云层的飞跃,寻找共同的阳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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