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在一篇文章《语文•语文教师•语文教材》里大骂语文老师,并用两个七分虚三分实的亲身故事为佐料,加以几句自作聪明的偏激之论,引得论者四起。文章里满有几句“妙语”的,如“一个语文教师不懂得欣赏美与传达美,恰等于帝皇时代看守后宫成日家厮混在女人堆里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却无能力”,如“自从有‘两个凡是’武装自己,我便在语文课上无往而不利了,特别是到了高中,我遇到了一个与初中那个语文老师一模一样的语文老师,并且成了他的得意门生”,如“真是悲哀,从语文课开始一直到没有语文课,我从没有遇到一个我不讨厌的语文老师,也从来没有遇到一本我不讨厌的语文教材,更少在语文课上快乐过。但我是喜欢文字的,而且偷偷摸摸读了不少禁书,想必其他许多人也是如我一般。这很验证了“家花没有野花香’的真理性”……这些“妙语”及众多的评论,颇让狂妄无知的我洋洋得意了许久。
大学时候的事了。现在做了一名高中语文教师,如愿以偿。满怀激情来到了这里,预备大展宏图。不足一年的时间,心气全无。偶尔翻开了自己以前的文字,又看到三年前的那篇《语文•语文教师•语文教材》,一下子汗流浃背……
蓦然发现:骂来骂去,骂道了自己头上。欲哭无泪。
我在那篇文章中说:
“教材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论多么完美多么先进的教材,都需要教师的激活。而一个把教材教参奉为圣经的教师,是没有价值和可有可无的教师。照本宣科的教师,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浪费时间,而一个低劣的教师所能做的,便是用教材加上自己的狭隘去苑囿学生的视野与思维,毋庸谈智力与能力的发展了。”
我现在可以实践自己的语文观了,可我现在做的是什么呢?不过是我所痛骂的罢了。我学着把教参奉为圣经,唯一能做的就是浪费学生的时间,上课的时候不断的用自己的狭隘去苑囿学生的视野与思维,哪里敢去妄谈智力与能力的发展了?我在做一个我所讨厌的语文教师,做一个学生越来越讨厌的语文教师。但这都是次要的,只要我所教的班级的语文成绩高出了别班零点一分零点二分,我就是个成功的语文老师;否则,领导斥责,学生抱怨。经过了几次考试,我抛却了以往所有的浪漫与挥洒,由一个学生喜欢的老师,变成了一个学生万分讨厌的老师;以前他们盼着上我的课,现在已看到我就似乎大限将至。但有一点可以让我苟活下去的理由是:他们的语文考试成绩提高了。我与他们再也不必如头两次考完试时候那样,变成霜打的茄子,面色灰死。我也能面对压在他人头顶上的分数而吐气扬眉:我还能有别的什么奢求呢?
在分数一统天下时代,什么素质、情感、能力之类全是扯淡。我的浪漫语文观变成分数语文观了。有时候上着课自己都觉得恶心,何况学生呢?我以前一直坚持“兴趣是学习的先导”,但渐渐发现,在每科老师都在拼命挤压学生的时候,兴趣是无足轻重的,会被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轻易地挤压掉。当学生在上我的课的过程中感到视野的开阔和思维的活跃时,他们的基础知识并没有随之做到“鱼与熊掌得兼”,于是在月考(每月一次的大考)后变得痛苦不堪。能力与素质的提高是见效甚微的,区分学生的是那见效最显著的“基础知识”;所谓的高下之分,不过是记忆力的高下之分罢了。学生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他们晓得了分数对它们有多么重要,他们晓得了分数关涉到他们的前途和命运——这是成熟还是悲哀?
领导说:只要出成绩,一切都好说。所谓的出成绩,也就是,考过县城里的另一个重点高中。本县共两个重点高中,因此只能你死我活,不是第一就是倒数第一。那就直着脖子拼吧,拼得学生心理变态,老师心理变态;拼得为了零点一分,可以不择手段,可以饮鸩止渴。不过为了近期月考的一个分数,以免领导的呵斥,以免沦落为非人的地位。其实已经是非人了,只是在拼命地装作人的样子罢了。
为了做稳奴隶而不择手段。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本文已被编辑[“逝者如斯”]于2007-6-6 15:48:44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圆月弯弓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