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女孩又来了!“又一村”牛肉面馆的祁老板看到后，无奈摇了摇头。

她来到面馆总是站在第二个窗户外向里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但许多时候，比如生意清淡的日子，她依然从第二个窗户向里张望，却不进来。小姑娘十二三岁,脸色有些发黑，执着的眼神里透露出滞涩的困倦。“又一村”的牛肉面汤清味正，来吃的大多是本地的回头客。以前，小姑娘一家人经常到“又一村”吃面。这家人吃面时都挑临街的第二张饭桌。小姑娘进来时像一只小麻雀，蹦蹦跳跳的。后来，小姑娘一家不来吃面了。小姑娘上下学一个人从“又一村”走过，总是侧着脸向里看。祁老板认定，小姑娘的父母亲很懒。不过，祁老板挺喜欢这种懒人。祁老板竟想念起他们来了。

星期天，面馆的生意清淡。祁老板从厨房出来，准备到菜市场买葱。抬头看见站在第二个窗户外面的那个小姑娘正往里面看。面馆里零零散散的有几个吃客。有一家三口正在吃饭。祁老板心说这小丫头咋这么没出息。祁老板拉开门向小姑娘走去。小姑娘还趴在那儿。祁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要开口，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祁老板蹙着眉头，你在这儿干啥呢？小姑娘看也不看他，右手划拉着墙，走了。

祁老板买了捆葱，刚要进面馆，发现那个小姑娘又站在第二个窗户外面，肩膀一抽一抽地动，还不时用手抹眼泪。祁老板好生奇怪，心说哭那门子丧呢。你一天站在外面哭，谁还进来吃饭。祁老板走到跟前，往里一瞧，饭桌上空无一人，祁老板不禁火就上来了：你在这儿哭啥呢！小姑娘哆嗦了一下：“我————我想我爸爸。”祁老板有些于心不忍：“你想吃牛肉面吧。进来呀！”“不。我能在那儿坐坐吗？就一小会儿，有吃饭的我马上走。”祁老板冷冷地说：“不行。你走吧。”小姑娘低了下头，又往里瞧了瞧，默默地走了。祁老板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道：这么小就有病。可怜呐。

时间过得飞快，祁老板渐渐忘了这件事。毕竟生意很忙嘛。

叔叔，三碗牛肉面。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还带股熟悉的中药味儿。祁老板看到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小女孩。

哦。祁老板收过钱。他看到小女孩戴着白色的手套，左臂的黑纱上面绣着白色的孝字。

一个碗多少钱？就那种青瓷碗。小女孩指着青瓷碗说。

碗？——我们不卖碗！祁老板有些恼火，随即又笑了笑说，你往家里拿吧，一个碗押金五块。

啊。是的——不是。我不往家里拿——我往家里拿。小女孩更加语无论次。祁老板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小丫头的头脑太不正常了。

我们一家人可以包那张桌子吗？叔叔。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又讨好地把收银台上歪倒的一卷餐巾纸放正。

包张桌子？——行——时间不能长。再交十五块的押金。祁老板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一个受过刺激的奇怪的头脑不正常的人。

小女孩向第二个窗户那边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瞅了瞅门口的垃圾桶。祁老板取出找零的钱放在手边。他知道这种人难缠。

一对母子走进来的时候，小女孩的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

“爸爸，趁热快吃吧。“又一村”的牛肉面可是咱们这儿的一绝呢。哎呀，爸爸，你不要调太多辣椒，什么？呵呵，还要醋！好好好！再给你倒一点儿”小姑娘又往鲜红的汤面里倒醋，还用筷子搅得匀匀的。小姑娘吃得很夸张，一会儿就把面吃完了。小姑娘的语言和动作让面馆里弥漫着怪异的气氛。祁老板盼着她快点儿走。

可是小姑娘又说话了：“爸爸，你喝汤慢点嘛。你不是说酸辣开胃汤要慢慢喝吗？爸——爸，你再也喝不上“又一村”的酸辣开胃汤了！再也吃不上这儿的牛肉面了！”小姑娘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却没有哭出声来。整个人像瓷人似的。

一个小男孩小声对他的母亲说，她是我们班的。

小姑娘站了起来，对着面馆里的人深深鞠了一躬，端起那碗没有一丝热气的牛肉面，拿着那只空碗走到了祁老板面前，放下那碗牛肉面，走到垃圾桶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钳子对祁老板说：“叔叔，我的乙肝正在传染期。我不想传染给别人。这个碗就算是我买了。“咣当”一声，那只碗被她敲了个粉碎。

小姑娘双手端着碗牛肉面一股风似的走了出去。

“这是我们班长吴雅倩。今年她得了乙肝，全班同学都不和她玩。今天是她爸爸的祭日。去年东街的那场车祸她爸爸当场就死了。她妈妈也成了瘫子。吴雅倩说她们一家人本来是到‘又一村’吃牛肉面的。”那个小男孩给他的妈妈说道。面馆里很静，小男孩发现大家都在听他说话，声音不禁大起来。“她说这里的牛肉面最香。”

祁老板站了起来，看着吴雅倩越走越远，越走越大，手里找零的钱越来越重，竟压得他举不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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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