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这个人物之前，先得介绍一下他的生平。

强哥，姓甄，当然不是真真假假的真，而是甄别的甄；名“立强”，顶天立地的“立”，奋发图强的“强”。看到这个名字，就会产生敬意。

强哥今年25周岁，比我小一岁。他是厦门同安的，一家大概有六七口吧？这我不太清楚。不过，他是家里最小的，“宠儿”一个。他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这也难怪强哥总是说自己“不孝”，而且耿耿于怀；因为，强哥初中毕业出来以后，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寄过钱回家，回家时也从来没有拿过分文零花钱给老父亲用，而这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老父亲给他予以支援的。唉！不仅他老是在哀声叹气，我也为他哀声叹气。

不知强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过去的历史我更不清楚，不过，后来跟我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里我们还是蛮聊得来的。那次来我家做客是在12月份，住了一宿，聊了许多话题。我说，我这个人是个怪人，已经八年多没有洗过热水澡了。可他却淡然一笑，直抛出一句，我已经九年多了，都是洗冷水的。他说，洗冷水的感觉的确是太爽了，一般人是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的。说着，他就端起水桶进了浴室，噼哩啪啦地冲了起来，出来时却是热气沸腾的样子，对此我深表赞同与欣赏。当然，厦门的冬天再冷也不过四五度。不过，强哥就是强哥，或许他以此做为对生活追求过程的一种理解吧，或许正是对生命另眼相看的态度吧？人，生而痛苦，这是一种体会，一种感悟，只有在痛苦中体会过生活，才会有刻骨铭心永久的快乐？……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他强哥。是因为他的名字后面有个强字吗？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黑社会人物里的“阿强”、“阿飞”、“阿华”，或者尊为老大般地称为“强哥”、“飞哥”、“华仔”一般吗？反正同事都是这么叫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不论是领导干部，还是职员同事。我就是在顺应这种潮流下，道听途说，鹦鹉学舌。

2004年间，厦门sm城市广场肯德基餐厅，每天都有一个奇特的身影，匆匆忙忙地钻进营运区，他的周围送来一线线、一串串奇异的目光，在这个身影上聚集。你看，虽然这个身影并不能与“洋杆子”相媲美，但也可算得上强壮，坚实的骨骼，关节一转，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发达的肌肉，一团一团，一簇一簇的；再加上肯德基“深红色加平光黑色”各一半的服装，挤得胸围丰丰实实，圆圆满满，服服帖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护身符，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体魄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玩意儿？我猜想这是他老父亲为这个小儿子所买的吧？求平安，求好运。而脖子上面那个玩意儿，五官端端正正，平顶乌发，直直的，竖竖的，就像“翻毛鸡”一般；可他不同的是，他不会乱，整整齐齐，油光发亮……

强哥一般是不上大厅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因为拉不下面子的问题呢？在这样的服务餐厅，上大厅首先做到的无非就是“卖笑”，无论心情多不好时，无论有多累时，都得陪着个笑脸。人常说，“微笑是走向世界的桥梁。”我觉得很多人那微笑啊，你说笑里藏刀吧？还有点气质。可他们笑得像什么呢？吊丧着脸，比哭还难看！这样的卖笑，真可谓“出卖自己的灵魂”。

微笑，真诚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心灵互换的信息。但现实中的个人，他的个性，他的脾气，他压抑在内心的许多东西与之相矛盾着呢！有多少人的微笑是绝对的真诚呢？你听，餐厅服务员还得从喉咙底部挤出蚊子般，那微弱的声音：“您好，欢迎光迎肯德基”、“谢谢光临，欢迎再次惠顾！”在前台或大厅，微笑上还得有一定的规矩，什么五米的微笑与招呼，等等，这本非自然，却是孔子“礼仪之邦”的传承，更是人为的附加。由此可见，服务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在责问其他服务员的服务态度的时候，对他们的表现是非常的失望；但是，把我之于他们的环境时，我又是多么的理解与同情啊，这，我该怎么去平衡呢？

再说了，擦擦桌椅，端端盘子，拖拖地板，巡逻洗手间；饮料打翻在地，你得用小毛巾把它吸干；小孩子的大便小便了，你必须得跑在战争的第一前线把他搞定；为顾客找位子，为顾客拿这个拿那个，反正顾客是上帝么！你怎么能对上帝有所疏忽呢？所以，我想啊，如此而已，强哥是不会做的。“面子问题宁死不屈”，我堂堂须眉，顶天立地，能干这些杂活儿么？可是，生活的无奈是与思想背道而驰的。所以，强哥就躲在了后台，做后勤工作。

不做的事情还是坚持地做了。因为，其实后台的性质也差不了多少，服务行业的高标准就是“服务与卫生”，那后勤的服务工作也还是逃不了大厅前台的服务内容，只是后台是人家看不到的，遮过了人家的耳目。所以，强哥来到餐厅，总是一头便钻进餐厅营运部，或厨房，或总配，或腌制，或几个部门的打痒工作之一，以避开人们的视线。

打痒，这个名称很好听，说难听一点就是做卫生的，清洁工嘛；或整理整顿，或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或物料准备，或所有的边边角角的“洗唰唰”。

强哥打烊最多的算是清洗了。什么算是清洗呢？

晚上十点到十一点钟是低峰期了，大家把厨房总配所用过的所有餐具，所用过的所有工具，一起拿到清洗房浸泡，“一刮、二洗、三冲、四消毒”。经过以清洁剂配比的开水浸泡后，用刮刀把一些厚厚的锅巴之类的焦状物刮掉，然后用刷子把面粉、渣滓、油渍之类刷干净，再用高压水枪冲洗，最后才是用1：36的消毒水浸泡消毒。这一切，都是在跟“高级植物油”打交道，所谓炸鸡炸鸡，肯定到处都是油么，这工作好做得起来么？在十点到十一点钟之间还要正常营运，等他们总配、厨房的工具送进来，以及等到3辆滤油车拉进来，再到打痒结束，凌晨0：00到1：00左右，仅仅两个小时不到。所有的事情只能一个人完成，所以很赶哪，赶死队一般，在别人的眼中是很难办到的。

强哥从来没有说过累的，做别的事情也一样，而且他在这个工作站也还是轻松自如的，到凌晨十二点钟照样把帽子一歪，嘴里叼着一根“大中华”香烟，躲在员工休息室里看电视去了。

强哥在这几个部门都得到了同事们的一致好评，做事“肯干”、“踏实”、“猛男”一个。无论在总配还是在厨房，他一个人可以顶三个以上的人。管理组的人也不能不敬服他。

那天是他开店。一般开店是早上六点钟，所以，每一个工作站都必须有一个人来作开店准备，这样七点半才好准时开门。强哥当然还是在他的厨房混，一边滤油，一边架上裹面台筛粉，轻松自如。不时在厨房里还能飘出哼哼叽叽的歌声哩！

下午，有一个同事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这里上班贼那个自由啊！不上班，你打个电话到餐厅就行了，他有个专门的排班经理，负责每天员工半小时的轮班工作。80个人的餐厅，一大半是兼职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人员流动性也是非常之大。一般星期六星期天才是餐厅每星期的高峰，他们有些人就来混十六个工时，所以他们的工资是看不到几块的。小时的轮班或是半小时的续着轮班，只要二十多个人，每个正常班就能正常运行了，因为，有人下班就意味着有人上班的轮替。

既然同事生病了，那值班经理就只好打电话叫别人来替班，可是那天刚好找不着人，怎么办？

“找强哥呀！”

“强哥开店呢！

“不怕，他一个人顶三个人，没事。三天不睡觉，小ks。”

“这……”其实，值班经理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支支吾吾。可是打了许多电话也没用，“今天是怎么了？”还是拍拍脑袋找到了强哥，“强哥，加班不？”

“随便。”干脆，利落。

“那你从下午一点半下班的时间开始加班，加到晚上六点钟。”因为那个小伙子还是个学生，反正大学里一个星期也没几节课，更或是可以逃避一些枯燥无味的课么！他上个中午班，11：00到18：00的半兼职，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刚好是过一个中午11：00到13：00的高峰期，以及搞定高难度的滤油工作。

强哥悠然自得，没有半点怨言，又是中午高峰的裹粉、起锅，又是下午低峰期的滤油，人说忙得不亦悦乎？而他倒是不太忙的样子，做得井井有条，这才是真悦乎吧？

下午六点钟终于快到了，强哥做好了下班准备。下午18：00到20：00的高峰期之间会有许多打痒的人员来替班。厨房三个，加一个晚上十点钟下班的和一个十一点钟下班的，就有个五个人。总配两个，同样加一个十点钟下班的和一个十一点钟下班的，也有四个人。可是这天的值班经理却急了，急得团团乱转，因为厨房少来了两个，厨房里三个打痒接班的人员中少了两个没来，一个是作为清洗的，一个是打厨房的（厨房打烊）。现在只有一个人打痒，怎么办？

打痒的从17：30分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到六点钟已有半个小时了，如果是迟到也不至于这么久啊！怎么办？一定是不来了，值班经理肯定地判断。的确，有两个电话及时地蹦进了餐厅。

“喂，你好，是值班经理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胃疼。你得帮我叫个人来替班呀……”

“喂，你好，是值班经理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生日。晚上开个party，你得理解我哇……”

这下值班经理的头真得大了，大了好几倍，怎么办？怎么办？拍大腿，有用吗？下午就有人突然请假的，现在又来两个鬼话连篇的家伙！怎么办？下午都求不到人来上班，何况晚上打痒？何况打痒还有高难度的“废油”、“煮锅”，以及特累的“清洗”？怎么办？值班经理敲破了头，肺也爆了，还是没有办法。他只有呆呆地看着前台。你看，那前台人流涌动，蚂蜂窝一般，买单的顾客中，有气势汹汹的，有直眉瞪眼的，有指手划脚的，有挥拳踢脚的，长长的队伍排到了门口。他不禁自问：“肯德基呀，肯德基，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喜欢吃洋炸鸡呢？”满眼的泪水呀，不争气呀不争气！……这个经理的值班工作这么好做的吗？拿这几块钱的工资是这么好拿的吗？……

“去请店长来裹面粉算啦。”同事们开玩笑地说，打断了值班经理的恍惚思绪，这是不是有点兴灾乐祸呢？说不清楚，“还是请强哥吧，他有办法。”

“这……”值班经理心里怎么不清楚呢？的确，现在强哥在这里是老大，滤油是高手，煮锅是高手，裹粉是高手，起锅是高手，烤面包是高手，包汉堡是高手，清洗更不用说了。别无选择……

强哥一下子就顶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值班经理的工作内容还有很多，他不可能帮立强来打痒。

强哥笑了笑，继续着手头的裹面运动，很谐和，很唯美。“插入”→“挑起”→“插入”→“翻转”→“压”→……，辣翅七下，原味鸡十下，如此反复着好似合乎操作标准的操作。这个高峰少了两个家伙，他倒好，一个人裹起两个裹面台，忙了这边忙那边，高手中的高手！你瞧那起锅的两位同事就够呛的啦，累呀，累得气喘吁吁了。

本来五个人，现在只有三个人，还要轮留着去用餐，还有的要安排补货，在这裹面台、炸锅、烤炉这么热的环境下，一“齐”而来，一“急”而发，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厨房热得炸开了白面的花，乌烟瘴气，汗味、腥味、面粉味、油烟味，还有肯德基的独家配方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这像什么味呢？鼻子闻着恶心，眼睛薰得红眼病一般。

强哥面不改色，只是额上微微涔着些汗珠。这时他也固不了“操作标准”了，什么“四头鸡”、“八头鸡”的，胡乱一缠，高峰期也就过了。值班经理无可奈何！

强哥是最傲的一个人之一，他谁也不怕。所以，在这个一定要考核过关的服务公司上班，他还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他从来不讲究操作标准，我行我素。不过，有时他做出来的东西却比标准更漂亮，那是靠经验靠头脑得来的。有一次，闽南区域经理当场按标准操作，做出的“鸡蛋卷”半生不熟能吃吗？可强哥把他赶了出去，随便把“推蛋器”前后一推，成了，又圆又细，又熟又香，又漂亮又好吃。这，怎么说呢？他的卫生标准做得也很漂亮。不过，有时他也懒，人之本性么？

大家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高峰期不讲标准，低峰期才讲标准”，就像“五一长假”、“十一长假”，这样的高峰期还能讲标准吗？个个店老大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嘿，照我看来，节假日还是少去吃为妙，因为里面不太讲标准么。平常日，平常时，但去无妨，碰碰运气？其实，这标准有点像“乱世无法可依，和平年代依法治国”。常常可以看到，在这样的高峰期里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乱世英雄”。他们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来得英勇，去得也英勇；不过，去时的英勇就不一定像来时的英勇了，或许是被人推着屁股挤出来也不一定。难道这是“生不逢时”或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讲不清楚。

晚上九点钟到了，强哥把热水放满清洗池，把面包盘等餐具放入水中浸泡，出来继续营运。十点钟之后，他就开始进去清洗了，依然在凌晨十二点准时跑去看电视。到了凌晨一点钟，货又到了，他还帮忙搬货呢。其实，清洗这个工作站是不需要搬货的，可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住呀！有什么办法呢？

下班后，强哥把大中华一叼，准备回家了。

“强哥，去吃点什么？”值班经理说。

“不了，回去冲个凉，等会儿泡妞去，几个美眉帅哥约好去海边吃烧烤，你要不要去？……”

值班经理两眼无光，四肢无力，六神无主，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我想，她们一定又是一个通宵，那么他第二天是不是休息呢？还是继续上班呢？这，我不太清楚。

我虽然比强哥大一岁，但我还是强哥的徒弟呢，我没叫他师父，却叫他强哥，或许这更适应人民大众的口吻吧？我在肯德基sm城市广场餐厅，所有的“高难度运动”都得到了他的“真传”，滤油、煮锅、烤面包……当然，并不合乎标准。我也曾经从开店上班上到打痒，上十八多个小时，自己一个班又代了两个人的班。或者，今天上的是晚班打痒，如果有货那得到凌晨两点多钟才下班，回家一折腾就快天亮了；而明天却是早班开店，五点钟就要起来，这，还有时间睡觉吗？难道这些也是他传给我的吗？我讲不清楚。

不过，我和他还是有区别的，我大厅、前台、总配、厨房、腌制、周清、月清、清洗等等的服务或打痒，甚至就连洗手间也算上一个工作站，以及后来的员工带训等等，等等……我都会。或许，这正应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讲不清楚。

再说强哥的“美人观”或怎样过“美人关”。

强哥看到美女，他会特别兴奋，主动去拉拉扯扯，他自认为男人天生是“好色之徒”，他的言行是一致的。而美女们一般嘴里都说讨厌他，可心里却蛮喜欢他的，言行不一。可能是由于女人们多数都爱打情骂俏的吧？不过，他所过的美人关还是有限度的，他这个人心直口快，接着就是手快。嬉笑怒骂只是娱乐而已，或许有点开心果的味道。

而我看美人有一个特别远的距离，遥遥相望，不可及，却赏心悦目，更不知谁能与我心有灵犀，一点就通？所以，我一直站得远远地品，默默无闻地赏，陷入我深沉的期望之中。人常说，我太老实，老实人女孩子是不喜欢的，老实人在生活中也是会受到欺负的。的确如此。

相对于强哥，这一局还是他强呀。

记得那次去他宿舍，他正和女朋友在家看电视，他女朋友窝在床上懒得动身，有身孕了。我想，这强哥就是强哥嘛，才多久不见，女朋友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哈？还听说，他老婆开大公司哩！这回他那满身烂骨头的老爸应该喜笑颜开了吧？虽然强哥没有寄过钱回家，打工的“工”字也没出头化为“土”（地位，地位，以前有了土地的位子，不就是地主般的人，有钱、有权的人了吗？戏言），却被他捡到一个好老婆，一个女强人。你说强哥强，他找了个更强的老婆，“强哥”二字给他戴上还有错么？怎么说呢？

不过，强哥虽然与我相差很大，但又有很多相同，就说这“踏实”二字吧！我干活就是“认真”，不认真心不踏实，所以，啥都不放过。这做事踏实的人的结局么，不说，明了……

后来我离开了肯德基。

强哥也离开了肯德基。

我离开的原因很简单，不益于我的学习；而他的离开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被开除的吧？……

2007．05．24-2007．05．31厦门新华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