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我就像经历了几十年,总不能从儿子被欺负的恶梦中醒来。一直想要说出来,可那是内心深处的蛹,没有人可以说,包括我的爱人、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怕他们会有不理智的行为;没有人肯听我说,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什么,他们对我的一言一行都作出深入细致的研究,他们怕我会有过激的行为;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其实,我需要的只是诉说,只是一句温暖的话语,只是哪怕一丁点儿同情的泪水。
没有人能化解我的苦痛,只有儿子的班主任默默地陪我流泪,她是很爱我的儿子的,她为儿子付出的心血比我多千倍,我不能辜负了她,我坚强地站了起来,扯着我的儿子,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儿子被一个最不该欺负孩子的人欺负了。
又有谁是该欺负孩子的人呢?我当然不想任何人欺负我的儿子,做父母的,大抵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没有一个父母想要别人欺负自己的孩子,那么,已是父母的她,又为何就欺负了我的儿子呢?我至今无法理解。不过,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不想再碰触早已疆化的疤,只想把当时我的一些做法说出来,也算是我的一种排解方式吧。
那天,我从班主任老师手中接过儿子,简单地批评了儿子几句,就走了,我没法让儿子知道我的复杂心情,就干脆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干脆对儿子进行一次教育,不能上课捣乱,不能骂人,不能和坏孩子玩,反正说了一大堆,儿子仿佛真的认了错。现在想来,我的第一步棋算是走对了,没有让儿子感觉到我是来维护他的,而是来批评他的,让他记住以后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其实,我儿子那天真的没有什么错,起码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即使有错,被这样粗暴欺负,而且在同学们当中已经产生了较大影响,校方的担心可想而知。所以,我下到一楼的时候,校长已经在等我了。我和校长是很熟识的,这件事情的责任不在我,当然也不在校长,可是理所当然我们就成了矛盾的双方,我一时还不能接受。显然校长也不能接受,他用很小的声音跟我说话,我想掉头怒斥,但想想确实不是他的错,他又没有欺负我的儿子,相反,总是为我的儿子寻找亮点,不失时机地表扬我的儿子,引他上进,引他向上。他在我儿子心中是一面旗帜。儿子经常对我说:“妈妈,校长又表扬我了,说我升旗的时候表现得好,把地上的纸屑都捡起来了……”孩子就是孩子,他心中的圣地不容人侵犯,我又怎么忍心破坏他心中的那些美好呢?就那么一瞬,我没有伸手擦干眼泪,拉着儿子的手笑着对校长说:“你先忙吧,我班上还有事儿,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拜访。”这是我的第二步棋,先把矛盾放一放,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当时我去见了校长,正是激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语言都有可能问世。后果可想而知。
带儿子回家后,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和儿子说起这件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是我的第三步棋,瞒过最亲近的人,因为悲剧往往发生在最亲的人身上,儿子的痛已经让我痛了,我不能让家人跟着痛,不能让他们为了我的痛更痛,更不能让他们因爱而冲动,不能让亲人为这欺负再受惩罚。
但儿子毕竟是血肉之躯,我要带他到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有没有脑震荡,是我最关心的,儿子不能再受伤害了,他还那么小,他怎么能够承受那么猛烈地撞击呢?算了,这段不说了,我的眼睛已经又一次湿润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真的释怀,儿女的痛是父母终身的痛,我算是服气了。
我的第四步棋,是带儿子去医院,骗儿子说再去看看鼻炎犯了没有。经过医生的再三观察,儿子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出了医院,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校长又一次电话约见我,我去了,这是我被动的一步棋。我真的不愿面对校长。我们不是矛盾的双方。而我们又恰恰真的是矛盾的双方。
交谈的内容大家想想也就知道了。我的意思大概有这么几层:第一,我儿子不应该在学校受到此种“待遇”。第二,我儿子的过错我会在家里并配合学校帮助改正。第三,学校的处理意见我不参与,按照校规校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第四,以后的各个方面的关系照旧,都不再提及此事,尽量缩小影响,是对校方负责,也是对我儿子负责。第五,学校对我儿子的教育不能因此事受到任何影响。
以后的事,大家可以想见,也许有些事,是大家想不到的。儿子照旧在学校快乐的学习,玩耍。而我在紧张地接送儿子几天后,发现儿子和“她”竟又亲密无间,扯着手从学校走出来。后来,我与“她”交谈,“她”说,她已经和儿子又成了好朋友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灵战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又去,人们只知道我那几天心里有事,但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们没有问,我也没有说。
太阳从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风雨过后,仍是满天彩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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