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幸生在一个整齐划一的时代,因为邻里有早我出生的女孩叫“春兰”“小兰”,父亲就省劲地为我取名“兰兰”。以后的日子里,有人喊“兰兰”,就有几个女孩同时答应,是令喊者极其得意,错应者极其尴尬的事情。
那时候,不论大人还是孩子,似乎都蒙上了眼睛,做什么事都很迷。父辈们都重男轻女,谁家没个儿子是会被人鄙视的,在吵架骂街的时候就凭这一点就没了底气。因为我又是个丫头,父亲一听,没抬眼看我转身就走了,留下母亲躺在产床上抹泪痛哭,恨自己生的不是儿子。于是就有人家有了“七仙女”还南征北战,闹出“超生游击队”里的笑话。也有人谎称,自己是有儿子的,寄养在了老家。那时还吃的大锅饭,挣工分,上工下田极有规律,家家户户什么都很齐整。
记得我三年级的时候,忽然一阵风,所有的女孩子都崇尚穿起了泡泡纱的裙子,比起裙子,母亲更关心谁比她多挣了工分。在我和姐姐的眼泪,邻居们的劝说之下,母亲屈服了,答应为我们俩买一条裙子。那是一条灰格子的喇叭裙,极不入时。假小子般好动的我,和姐姐你挣我抢,是猜拳还是什么方式解决哪天谁穿的问题,已经记不清了。捉迷藏、爬树掏鸟窝、拔猪草、捡柴禾,很多次裙子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最终因为跳下猪圈刮猪槽,裙子被树疙瘩上的刺刮下来很长一绺布条,那时对裙子的痴迷才告一段落。
初中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生书包里几乎都有数理化辅导用书,有胆大的还在语文课堂上做。我不幸掉进同化的河里,数学虽然学得不佳却也效仿买了几册,作业不做,去弄课外资料,结果囫囵吞枣毫无所进。再不久,又掀起了“武侠风”“言情热”,我虽不够不上“弄潮儿”,却也是“追随者”。如果对这些潮流一无所知,那是为人所不齿的。
突然有一天,我惊异地发现,有人开始“不乖”了,叫穿白衬衫,蓝裤子,有人开始不穿了;有人开始把头发剪得比男孩子还要短了;有人开始在课堂上站起来说,老师讲得不对了;有人竟然偷偷学起弹吉他,跳街舞了;还有人敢和男孩子无拘无束地一起说笑,一起上下学了,而这些“不乖”的学生接连不断受到了长辈的指责,甚至是惩处。做个有自己主见的人不容易。在看到教训之后,我继续做着“乖孩子”,走着整整齐齐的路。
但丁呼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大数人,却常常是:走别人的路,让自己说去吧。我成了呆板保守的人,且秉性固执。现在做着教师,我叫学生齐读,讲着教参上的课文分析,布置给学生统一的作业,给学生讲着试题的标准答案。任班主任,我要求学生着统一的校服,女生必须统一剪成短发,统一时间休息,在教室趴着午休,同一时间统一做同一门学科的作业,为防止出乱子,还指定了许多禁令。学生按照我的意愿被雕塑成统一的模子。
你问我想过自我没有?当然想过。花还有菊短兰长呢,人怎能没有差异,没有自己的个性呢?大学时,和男友争吵,临分手时他愤愤的斥责:“你就像一块圆圆的石头,既没有优点,也没有缺点,毫无特色。”那时这几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我,但整齐划一的时代,我能奈何?乖孩子自古讨人喜欢。
后来看到一则故事,有个港商到某地考察,准备投资办厂。在问到一些哪怕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的时候,发现男女老幼的答话几乎一模一样,他傻了眼,他说:“这种情况下,我反而谁也不敢相信了。”由此得知有不同的声音是正常的,众口一词,那才是可怕的,反常的。
而在我们这个时代,异样的人,异样的思维,异样的生活,异样的性情,似乎都被人看成了怪物,有的被人毁誉,有的被同化,有的被踩在了脚下……
苏芮唱:“是世界改变了我,还是我改变了世界?”我真想不学乖,在天地之间,临风独立,在云雨之中,任我飞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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