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他的时候,我十八岁还差三个月。

那是在江门的古兜度假山庄,在迂回的小桥上,一把遮阳的花伞让我们的手牵在了一起。

晚上,当大家都聚在一起欢歌欢舞的时候,我却和他坐在湖边的花圈上看月亮,谈文学。静静的夜空,淡淡的月光,只有我们的轻声细语。

他是一个很幽默很健谈的人,有着让少女不知不觉就会着迷的魅力。

很快就到了凌晨两点,我们还意犹未尽。直到山庄的保安委婉地告诉我们该回去休息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别。没三秒钟,他又跑回来,匆匆地掏出笔和纸,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塞到我手里,“这是我的号码,记得和我联系!”说完,意昧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回房去。

笔会结束后,他让我坐他的车回去,我婉拒了。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女孩子,对感情,尤其是那样一个成熟男人的柔情,是心存顾虑的。

（二）

回到广州没多久,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把这边的工作辞了到他公司去上班。我再一次婉拒了他的好意。一个不经意邂逅的人,就不经意地淡淡而忘吧。我还没到谈情说爱的年龄。况且,家里的情况也不容许我分心去理会感情的事。

然而,他似乎是存心和我耗上了,除了电话,还有动情的情信一封一封地传来。看到那煽情的字眼,我脸红心跳。看着他为我写的美丽诗篇,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我真的沉醉了。就像湖水,不由自主就沉醉在月光的柔情里一样沉醉了。

国庆节,他从佛山开车到广佛路口来接我。我们尽兴地玩了一天。傍晚,我说我要回去了,他极力挽留,让我再玩一天才走。其实我心里真的很舍不得离开,可是,害怕发生什么事,我还是坚决回去。坐上回广州的客车,看着他用恋恋不舍的目光送我远离,心里确实很有些不。毕竟,我不是一个没感情的人。

书来信往,不觉就过了大半年

再一次相见,他开玩笑地问我:“亲爱的,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我立刻红了脸,捶打他说:“讨厌,谁说嫁给你啦?”可是心里却在想,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除了几个号码,一间随时可以离弃的公司,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呢。二十好几的他,又是为什么迟迟未婚?还是已婚了呢?一肚子的疑问,让我不得不认真对视这段感情。

悄悄地,我打电话问了我们一起参加笔会的那家杂志社的编辑。一问之下,我吓了一跳·和我们一起参加笔会的一个笔名叫晚秋的女孩子竟已为他失了身。那编辑劝我离他远一点,说他早已结婚,借着文学交流的名义来骗取青春女孩的感情。

我真的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回想他说的一言一语,看着那打动人心的情信,吟着那镶钳着我名字的诗篇,心在痛,然后渐渐冰冷。打开精巧的录放机,放进他买给我的磁带,选择他曾不厌其烦地唱给我听的《把悲伤留给自己》,不知不觉中，我的泪无声地淌下。

士多店的老板娘在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知道,他又打电话来了。可是我并不想去接,我甚至连问他一个明白的勇气都没有。

一遍一遍听着《把悲伤留给自己》,曾经的感动,在此刻却化成蝶一样的失落。原来,这首歌,本就是为我今日准备的。

（三）

让万万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他居然找到我工作的厂子来了。看着他的一脸憔悴,我竟非常不忍。

在简陋的饭店包间里,他轻声问我为什么不接他电话?问我是不是觉得他不够好?问我是不是决心从此不再理睬他?问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问我是不是听信了那些流言闲话?

太多的问题让我头痛,心乱。看着他因一夜未眠而憔悴的脸庞,我竟心痛如绞。到底哪是真,哪是假?十八岁我真的弄不明白·我沉默着,不发一言。

他紧紧地盯着我看,突然夺开我手里的茶杯,一把将我拉入怀里,接着就深深地吻上我的唇。我紧闭着唇,泪却如汹涌的泉水滚了下来。我不知此刻对他是爱还是恨,或许是又爱又恨吧。

看到我哭了,他心疼地拍着我的背哄道:“别这样,萍儿,我是真的怕失去你。今天本来要和一个重要的客户见面的,可是我放弃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昨晚一夜不睡,盼呀盼,好不容易天亮了,就急急忙忙地过来找你。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呢?”

听他那样说,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真的不愿相信他只是一个玩弄感情的无情的男人。然而,那个编辑又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她也没理由要说他坏话呀！

好不容易把哭声止住,他竟打趣说：“看看,多漂亮的双眼给你弄得像两个烂桃子一样了。”

我佯怒,轻轻捶了他一拳。他哈哈大笑,夹了一块酸甜排骨塞到我嘴里。

一下子,我们又像以往那样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打趣起来了。

吃完饭,和他并肩走着,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和晚秋是怎么回事？”

他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才说：“是她自己找过来的·那晚,和她喝了很多酒,就……”

我轻咬着下唇,接着问他:“那么,人家说你已婚是不是真的?”

他立刻大叫冤枉,说他要是结婚了,也不会天天晚九点都能给我打电话了。

拨云见月,我的心慢慢地开朗起来了。我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

（四）

依然是情意绵绵的相亲相爱,依然是如沐春风地俩俩陶醉,我以为我和他真的可以走在一起。就在我辞工准备到他那边去上班的时候,晚秋找到了我。

看着她苍白的脸,我无法相信这就是一年前那个青春靓丽的女孩。

晚秋只跟我说了三句话: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你要再和他交往下去,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说完,她丢给我一个沉重的胶袋转身走了。

打开胶袋,里面是他写给晚秋的情信,和写给我的如出一辙,只是名字不同而已。里面还有十多本杂志。我轻轻翻阅着,上面登着我的文章,名字却不是我的,是他的!他竟然把我给他修改的稿子以他自己的名义拿去发表了!那么,另外那些打了记号的文章,一定是晚秋的了。

他的作家会员证就是这样得来的!

我感到天在转,地在晃。这个我死心踏地地爱了一年的男人,只不过是一个爱情的骗子。可我竟天真地以为他会和我比翼双飞在文学的天堂!

这一次,我竟然没有哭·我仔细地收拾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来到了厂前空旷的荒野里,强忍着伤痛,把他写给我的情信情诗一篇一篇地撕成碎片,一把一把地用力往上空撒去。我对他的爱,也随着那死去的蝴蝶一样的碎片,轻轻飞起,缓缓坠下。

再听一次《把悲伤留给自己》轻轻地跟着唱那两句:“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