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的我,是一个孤独而沉默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世界,也没有人知道我的情感丰富而细腻,哪怕是我最亲近的母亲。
一件事情的经历,让我的心迹暴露无遗,也让母亲改变对我的看法。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妈妈带着我和不满4岁的弟弟,去几十里开外的姨奶奶家做客。那时候,交通非常的不便利,出门基本上都是靠步行。
一路上,妈妈只能一会儿背着弟弟,一会儿让弟弟自己走。自始至终,我只能自己走,走了一段路程后,感觉非常的累,母亲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忘掉疲劳,一路上给我们讲着稀奇古怪的故事,就这样,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走走歇歇。
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后面开来一辆带车厢头的拖拉机,母亲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连忙走上前去双手不停地挥舞。车子停了下来,经过一番询问与请求,车子正好是开往姨奶奶家方向的,好心的司机答应捎上我们一程。
我们母子三人上了车,车头厢内,坐着一位十六七岁高中生模样的男生,长得白净斯文,肩上背着一个黄色军用书包。望着我们善意地微笑,由于空间小,我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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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公路路面非常不平,拖拉机颠簸得厉害。妈妈一手紧紧地搂着弟弟,一手扶着我,有几次,我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男生看见后,主动把我搂在怀里,要妈妈招呼弟弟,他来招呼我。
当我被他搂入怀里的那一刻,一股暖暖的细流传遍全身,渗透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依靠,温馨,安全。从我记事起,那是第一次与异性亲密接触。小时候,父亲长期在外做事,很少回家,即便回家,都是忙里忙外的,我的印象中,父亲几乎没有抱过我,就连我弟弟也同样抱得极少。
一路上,他一直紧紧地搂着我,用手护着我的头,生怕我被碰到哪里,不时地对我说:“挨紧哥哥坐,可以靠在哥哥身上,没关系的。”听到这些,心中感到无比感激,感觉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也许是我有些害羞,始终没有往他身上靠。
慢慢地,他和妈妈开始友好地拉起了家常,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17岁,正在读高中,正好与我家小姨一个学校念高中。我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静静地听着。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要下车了,他还有一段路程。他轻轻地把我抱下了车,然后摸摸我的头,对我笑,我回应的也运α诵αk喙泶邮榘锾统隽礁鲇趾煊执蟮奶易尤谖沂掷铮担骸靶∶妹媚米虐桑偷艿艹裕芴鸬摹!蔽颐挥腥ソ铀种械奶易樱∩厮担骸安灰灰!痹谝慌缘穆杪杓耍ψ潘担骸傲崃幔司烁憔湍米虐伞!蔽页僖傻亟庸怂种泻旌斓奶易印r质至耍杪枰液八司耍遥皇峭潘城车匦α诵γ钪彰挥锌谒祷啊?
下车后,我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车子,脑海里不断浮现依偎在他怀里时的幸福与温暖。第一次,我体验到了依恋的情感。
从那以后,很快地,我似乎忘了那件事,也忘了妈妈要我喊的那位舅舅。半年后的一天,故事仍在继续。
那时我正上小学一年级,放学后,远远地,我看见我家门前的枫树下站着一位穿戴整洁的年青人,笑咪咪望着我喊:“玲玲,放学啦。”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在拖拉机里一路上招呼着我的舅舅。我连忙低下了头,忸怩地笑着走进了家门。妈妈见状说:“咋不喊人?不认识了?是上次在车上遇上的那位舅舅啊。”“认得。”我说:声音很低。妈妈对舅舅说:“这孩子就这样,不开口喊人,一笑就表示喊人了。”舅舅说:“玲玲一定是不记得我了。”我看得出,他是在逗我,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然后,就低着头走进里屋做作业去了。
当我坐在里屋时,感觉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幸福,自己就象一只自由快乐飞翔的小鸟,我为这样的客人到来莫名地兴奋。
后来知道,他是来提亲的,上次一起坐车的时候,听说我家有个小姨,这次来想我妈给他当媒人,这一消息更是让我惊喜不已。
要说让我喜悦与幸福的,还在后来接下来的日子。那是我童年最为灿烂的时光。记得正是春节,我,妈妈和小姨三人去了舅舅的家。
在舅舅家的那些日子,快乐无比。我虽然不爱说话,但喜欢唱歌,音色圆润,听过的人都说非常好听。舅舅一没事就说:“玲玲,给舅舅唱支歌听听.舅舅最喜欢听玲玲唱歌了。”舅舅逢人就说我是他的小侄女,夸我的歌唱得非常好。有人一听说我歌唱得好,就说:“唱一个听听。”一向不爱吱声的我,一听到有人要我唱歌,总是表现出不同凡响,马上开始大大方地地站好姿势,富于表情地唱起来。我感觉歌声比说话更能表达情感,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我喜欢别人沉浸在我歌声中的那种感觉。
在舅舅家的那些日子,我和他形影不离。他无论上哪,总带上我。一天晚上,他同村的一位男孩结婚,也带上了我,看见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格外关切地照顾着我。在婚宴上,一个劲地要我唱歌给大家听。在回来的路上,由于天黑,下了点小雨,路有点滑,舅舅就背着我回家,当我趴在舅舅宽宽的背上时,那种异样的情感在心底一点一点地膨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呵护与温暖,岁月的流逝与时景的变迁,丝毫没有冲淡这种感受,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无比温馨。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回来后的我,会经常一个人躲在草垛边或是茅草丛里,回忆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这种心情,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我想,也不会有人关心和理解一个小孩的心事。我把那种思念悄悄地放在心底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一个人静静地想,静静地回忆。
大约回家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放学了后,妈妈高兴地对我说:“玲玲,你猜猜,谁来信了?还有给你的。”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是舅舅。因为我还只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很多字不认识,信也念不过,迫不及待地要妈妈念给我听。妈妈念着念着,我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出和舅舅相处的那些时光,当妈妈念到给我的那段时,有舅舅写的一首小诗:
好侄侄 陈小玲
学习唱歌考一名
愿你努力再努力
永做革命接班人
当我听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压抑已久的思念与情感象潮水般倾泻而出,泪水哗哗地往下流。我的这一举动把妈妈惊呆了,连忙要我不哭,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没过多久,我就止住了哭。后来,妈妈笑着说:“想舅舅了,那就给他回信啊。”
写信?连开头的“舅舅”两个字都不会写,怎么写?我开始犯难了,站在那儿愁眉不展。妈妈说:“去拿笔和纸来,我教你。”妈妈当时是村里的幼儿教师,在当地算一个能说会写的人。我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飞快地找来笔和纸。妈妈一句话一句话地念,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生命中的第一封信就这样写成了。记不清当时具体写的什么内容,只记得很简单,前后只有几十个字。写完信后的心情,心中如释重负。我非常小心地把折叠着好的信放进信封,象是完成一件庄严的使命,心里想,舅舅接到我的信后,一定会很开心,想到这里,我幸福地笑了。
那一年,我七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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